阿婆問他:“你在哪里拍照,有沒有店面?”
“有店面。”他說話的語速很慢,“在沙塘北,紅柳巷。”
阿婆把錢塞進了裝滿紅薯的袋子里:“那這錢你別給了,下次我上你店里拍照。”
她快八十了,該拍遺照了,那天她一定要穿新做的衣服,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。
景召答應:“好,我幫你拍。”
風好大,阿婆抹了一下眼角,佝著背去收拾攤子,沒多少東西,兩個籮筐,一條扁擔,幾張報紙,一袋舊的塑料袋。
景召在幫忙的時候,把紙幣壓在了籮筐的底下。
“忘了問了。”阿婆挑起扁擔,“你拍照貴不貴啊?”
背靠夕陽的青年笑了笑,眼里滾燙,裝著一棟棟人間煙火和煙火里的星河。
“不貴,這些紅薯夠了。”
他拍照沒有收費標準,有時要天價,有時只要兩袋紅薯。
“多虧了你,今天可以早點收攤了。”
阿婆揮揮手,挑著空籮筐走進暮色里,人來人往的街道上,行色的匆匆路人加快了腳步,腿腳不便的老人步履蹣跚。
遠處,霓虹忽然亮了,該回家了。
景召走到車上,拿出相機,拍了一幕即將西下的夕陽,一幕已經垂暮的老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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墻上掛著HelloKitty的掛鐘,時針走到數字六的地方。
正在玩換裝游戲的陸常安女士聽見開門聲,立馬拋下平板,跑去了玄關。
是她家大寶貝回來了。
“召寶你回來了。”
景召提著兩袋東西進門。
“怎么提這么多東西?”陸女士撥開袋子看看,“這什么呀?”
“紅薯。”
大寶貝進屋了,陸女士趿著碎花拖鞋,小步跟著:“你又買紅薯了?”
她家召寶上周也買了好幾次。
他說:“挺甜的。”
陸女士很驚訝:“你喜歡吃?”
“嗯。”
景召把紅薯提去了廚房,打開柜子,上次買的還沒吃完。
景河東在做飯,廚房里煙火味很濃。
景召把紅薯放進櫥柜里:“如果吃不完的話,可以拿去分給租客們。”
陸女士:“哦。”
他洗了手,從廚房出來:“我先上樓了。”
“馬上就要吃晚飯了。”
“我去送個東西就下來。”
他又出去了。
陸女士跑到廚房,辣椒有點嗆人,她捏著鼻子:“老公,咱們召寶怎么會喜歡紅薯?”
景河東在做辣椒炒肉,他鍋顛得很溜:“紅薯怎么了?”
“你傻啊,召寶沒了嗅覺之后,就不怎么嘗得出好賴了,都沒聽他說過喜歡吃什么。”
景召十九歲的時候受過傷,那之后他就聞不到味道了。雖然嗅覺和味覺是分開的,但人的味蕾只能分辨酸甜苦辣咸,一但嗅覺喪失,會影響味覺的分辨,根本嘗不出精細的味道。
即便是壞了食物,景召也嘗不出來。
景河東仔細想了想:“我擺攤的那條街上,有個阿婆在那賣紅薯,一下午也沒賣出去幾個,估計是召寶心軟,就都買了。”
陸常安女士左手握右手,作禱告狀,一副母愛泛濫成河的表情:“哇,咱們大寶貝是什么人間天使啊!”
人間天使去了十九樓。
他搬著箱子,騰不出手,沒辦法敲門。
“商領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