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很冷。”
再強悍的人,生一生病,盔甲也會軟掉。
兩把傘靠得太近,小股小股的雨順著商領領那邊的傘骨流到景召這邊,
他在看她,沒注意到相機被打濕了,手腕上的舊手表也被打濕了,因為年歲太久,表帶已經不光滑。
“先進去。”
商領領不動,被風吹沙了聲音,可憐又委屈:“我很冷。”
光線太暗,誰都看不清景召寫進了眼睛里的情緒,只聽聲音,還是那么冷靜:“我沒有衣服脫給你。”
他出門時忘記了拿外套,也忘記了給膠片相機換電池。
不過商領領自然也不是想要他的外套,她就想借著天氣、借著渾身的不舒服耍一耍賴。
“不能抱我嗎?”她的居心反正已經很明顯了,就不藏了。
她扔掉傘,搖搖晃晃地走到景召的傘里,眼睛里好像有兩個他,在打轉:“景召。”
她伸手抓住了景召的袖子。
景召低下頭看她的手,倒沒有推開。
她再往前走一步,眼里兩個他變成了三個,她晃了晃頭,想把視線里旋轉的倒影擺正,身體卻提不起勁,猛地往下滑。
咣的一聲,是相機砸地上了。
景召接住了她,本能地、沒做思考地扔掉了相機,他那么寶貝的相機。
他虛攬著她的腰,掌心朝外,讓她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:“你怎么了?”
商領領眼尾泛著濕潤的紅,不說話,就定定地看著他。
他摸了摸她的額頭,很燙。
“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商領領搖頭,把臉埋進他懷里,兩只手揪緊他腰側的衣服,溫言軟語地嘀咕:“都怪你,你怎么能讓我一個人洗車,我還特地穿了裙子,可是你讓我一個人洗,我都要被凍死了。”
她聲音里有很重的鼻音,加一點點哭腔,就惹人憐愛得不得了,都不用怎么控訴,就會讓人覺得全是對方的錯,對方罪該萬死。
“都怪你。”
景召筆直又僵硬地站著:“嗯,怪我。”
躲在他懷里的女孩子終于抬起頭,用淚盈盈的眼看他:“那你還我一次。”
風太大,傘輕微地晃,裙擺被卷著,石板路旁的夾竹桃掉了葉子,只有景召攬著商領領的那只手紋絲未動。
這會兒的他出奇得好說話:“用什么還?”
“你跟我說一句話。”
“什么?”
商領領眼眶通紅通紅的,也像這天一樣,在下雨:“我們領領最漂亮。”
她想聽景召說“我們領領”,像蘇蘭蘭那樣。
景召繃著唇線,沒有開口。
“你怎么不說?”
“你又要反悔嗎?”
“有那么難嗎?”
她聲音越來越小,仰著的腦袋耷拉下去,連揪著他衣服的力氣都沒有,手松開,往下滑。
“你——”
景召虛攬著的手收緊了,貼合地抱著她:“我們領領最漂亮。”
他說過,這類似的句話。
他對陌生人說過,她很漂亮,看過不會忘記的漂亮。
他十九歲就規劃好了之后一生的路,里面沒有兒女情長。今年秋天、十月十三號,商領領橫沖直撞地闖了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