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座由江南運來的玲瓏石太湖石,所堆成嶙峋崎嶇、遍布孔道的人工山岳上,矗立著一座由東海所獲的巨鯨骨骼,和海外輸供的硨磲、珊瑚、水晶等寶貨,所建造而成的白色小樓。
而在樓中,一名形容清朗矍鑠的老者,也剛剛放下手中的雙筒咫尺鏡,對著一身寬松居家錦袍,而顯得富貴雍容的此間主人廣陵王笑道“王上為了貴主的婚事,倒也是頗費苦心了;這是有意效法當年郗太尉的東床擇婿注1之故么”
注世說新語雅量,郗太傅在京品,遣門生與王丞相書,求女婿。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,亦皆可嘉,聞來覓婿,咸自矜持,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臥,如不聞。郗公云“正此好”訪之,乃是逸少,因嫁女與焉。
“少師真是太看的起小王了。”廣陵王聞言卻是苦笑了起來“余怎敢比肩郗鑒太尉與王羲之右軍之翁婿佳話,也不過是拾人牙慧,師從李林甫獨相當年的故智爾爾注2。”
注開元權相李林甫利用天子怠政之心,黨同伐異獨斷專橫近二十載,號稱朝野怨望無數;唯獨對于六個女兒的終身頗為用心,而堪稱是開明大度。因此常常令幾個女兒站在高樓窗后,每有貴家子弟入謁,即使窗中自選可意者事之。
“王上也太過自晦了,豈不聞盈反則虧;如今園內匯聚的才俊少逸,怕不是囊括了大半個東都門第。”矍鑠老者聞言卻是笑笑道他就是東宮太子中允的出身,曾經官拜參知政事,最終以太子少師銜至仕的老臣王鐸,也是廣陵王早年就相交甚篤的密友;因此說起話來倒也不用怎么避嫌。
“他們啊哪里是看在本家的明面上,或是小女的緣故。怕不是出自家門的交代和吩咐,這才前來湊一湊本府的趣啊”廣陵王隨即自嘲道“別看這看似余替自家擇婿的場合,還不如說是替當下的朝堂諸公,給專程做出來的一番熱鬧”
“說的也是,不過,你怎么把那位也給邀過來了”王鐸又笑笑道用咫尺鏡比劃了一下專供來賓飲食的小亭方向;“難道不知道,這位在來東都的這些天,已經做下了好些偌大事情,以他的手段和身負干系,怕不是里里外外都被人緊盯著。”
“那可并非小王的初衷,而是出自大內的一番拳拳之意;當初參加過陛見的,少不得都會有這么一番際遇的,小王只是恰逢其會。”富態得體的廣陵王,卻再次微微苦笑了起來“誰曾想到隱侯之后,他還會牽扯出這般的巨大是非和干系。”
據他所知,這位可是號稱是這太平盛世里,尤為少見的人型兇獸百人敵,走到哪里都是尸橫遍野、死傷枕籍的大事件;與他努力維系的富貴閑王的人設和安逸快活的畫風,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,甚至有些背道而馳了。但真來了他又不能拒之門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