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她籍此興起大獄,屢屢殺戮宰臣的同時,也需有人來填充朝堂、維持行政;哪怕是野心功利之輩、貪暴酷吏,卑劣小人,也能得其所用。寒庶良才,卑身美玉;更屢得破格輟升、竭力維護。”
“所以,無論功過是非和本心出發點如何,一個身兼外戚、功臣和元命輔政大臣之身的長孫無忌,就不該存在;因為他本身就會聚集代北勛貴,天然威脅到皇權的根基,這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。”
“另一方面,則是涉及收買和籠絡成本的性價比;對于體制內既得利益階層,天然擁有權勢富貴的世家大族、元老世宦;天后勿論付出再多,也未必能夠打動彼輩,總不能越過天子割讓國本吧?”
“但是用在那些寒門庶族、小姓小家身上,哪怕只是無關緊要的些許舉手之勞,就是足以改變個人命運,惠及數代家門的恩德和知遇;又怎么可能不盡心竭力奉獻,絞盡腦汁的保護維持現狀呢?”
“是以,此輩興許因為出身格局所限,而或是貪婪殘暴,或是目光短淺,或是急功近利,或是動機不純;但都無可否認這股力量,成為維護和鞏固天后登臨大寶,完成國祚更替的鋪路和墊腳石。”
“當然了,天后以前宮故舊,結歡今上于尼寺,難道其中就沒什么可取之處,或說是值得學習的經驗教訓么?至少,天后用人、選材頗具眼光,籠絡臣下羅織黨羽,剪除異己的過程也堪稱高明。”
“而且要擁有恩威并濟的手段和決心,光靠一時恩德或是權威,是難以長久維系人心。除了個人德行的感召和權勢的懾服,手中掌控的資源和可分配的名位利益,才是聚附人心的長久維系之道。”
“因為,未來的天后最初所削奪和剪除的,是李唐皇家的枝葉和主干,而對諸多與國同休的權門、勛貴相安無事,甚至還有所補償和推恩;待到羽翼豐滿、大勢已成,卻又毫不猶豫的痛下狠手。”
“是以未來的天后,能在圣上大行之后,依舊以女身獨斷乾坤,只手把握朝綱數十載而海內蔚然;自有其順應天理人心的獨到之處。當然了,以女身專權終究還是不免會留下,諸多隱憂和內患。”
“名分不足,就需要用更多的力量和精神,去彈壓和對付,那些潛在的反抗者和不合作勢力;乃至分化瓦解和收買妥協,這些無法徹底消滅的反對派;于是對外的武備就自然就不免松懈、馳廢。”
“當然了,這又涉及到一個無解的謬論和死結;作為外戚的武氏宗親,最為親近可信,但是絕大多數都才干不足,而只能坐享榮華;而有才干的外姓臣子大將,又不敢委以重任,提防擁李反亂。”
“因此,天后專權數十載,海內尚平而武功泛善可陳,乃至對外多有折損敗績,屢屢為番邦異族所犯;上位者固然是可以以海內之力交加象征,但最終受苦還是百姓小民;虛耗國家氣數和人心。”
然而,就在封岳而還的車駕,在沿途聞訊而來的士民父老、官吏,爭相圍觀和慰問、進獻之下;剛剛走出了嵩陽縣地界的太子李弘,就接到了一則突如其來的通報。
“陳碩真的殘黨,在汝、鄭一代作亂,河南府已經發兵清繳;需要孤的行駕繞道而行?”太子李弘聞言,不由在臉上露出一絲譏嘲表情:“那可是永徽四年(653年)的變亂;距今已二十五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