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此同時,本官已是大理寺卿,朝散大夫,兼知尚書右丞的狄懷英,正埋首在堆積如山的公文中奮筆疾書;在天子病重而拒絕內外探視、覲見,當下外朝人心惶惶的情況下,也惟有加倍的效率處理公務,才能暫時讓他忘卻煩擾一二。
作為當今天子一手提拔和看重,心腹中的心腹,也是調露元年以來,一系列新政的領頭人物;他自然是風頭無兩、眾所矚目的存在;既主持大理寺的日常要務,又以右丞分管兵、刑、工三部;堪稱是東宮元從部舊的一時典范和榜樣。
雖然還未能正式登閣宣麻拜相,或是加上“同中書門下三品”“參知政事”的議政、輔政頭銜,參與政事堂的日常議事;但是在他所監管的兵、刑、工三部職分內,已足以列席常朝、大朝之外,真正決策軍國大事的小內朝,以供咨議。
而他今年還不過三十出頭,狄氏也不是什么郡望大族,甚至連鄉土大姓都算不上,勉強位列世代為宦的低品寒素門第。更早在數年前,他還只是一個被當時太子親自點名,選入東宮儲才的河東并州法曹參軍;堪稱君恩如海、扶搖乘風了。
因此,無論是他身后的狄氏一門,還是妻家的河東柳氏別支,都在他身上全力傾注了,巨大的資源,乃至令親族子弟爭相追隨他出仕,成為了當今天子最為得力的干將之一。故而,誰都可以改弦更張、變幻門庭,但唯獨他狄懷英不可。
哪怕在如今,天子病重不起,而內外謠言紛紛之際;作為天子門下的新銳干臣,他更要充當主心骨,竭力穩住局面,身體力行的安定人心。當初他被人視為幸進之途,用了這些年的努力,才逐步扭轉過來,獲得朝野內外的認可和敬重。
豈又能因為一時的立場和意志動搖,成為那遺臭萬年、罵名千古的功利之輩呢?因此,在這段時間里,他一直謹守本分、勤務如初;既不為朝中的紛擾亂象所動,也從不私下串聯、攀結;對各方的示好和試探,也游刃有余的保持分寸。
唯有上陽宮二圣名義,所發下的嘉勉和賞賜,才敬謝再三后盡數承受之;卻隨即以分享功勞、嘉獎勞苦之故,大都分給了部屬和手下;毫不與他人更多的口實和是非。另一方面,他則是身系調露元年以來,新君頒下一系列新政之要任。
身為承上啟下,調和內外的尚書省右丞;他既是協助天子治平天下,推動諸多新政普及的堅定執行者表率,也是各方利益訴求居中協調的潤滑劑;但有時,他也會準備充足的憑據和素材,直言面諫于君上,甚至勸阻其苛急、過火之處。
但出于同樣的道理。在天子所全力推行的諸多新政之下,固然是罷除二圣所需宮室、山陵,以及河道水利之外,國朝在興的大部分工程;大大減輕了徭役和賦稅,又整頓關中的府兵籍田,令軍備馳廢、兵役枯竭之勢,得以遏制和好轉。
更設法以皇莊、宮田,安置了諸多歷次對外征戰,所退役、遣散的老卒/傷殘將士;在軍中大大收攏了人心,也振奮了士氣。又抽取西域通商的沿途稅利,大開邊境的礦產、山林,以俘獲、罪人役使之,以其產出作價充實鞏固邊境軍備。
又在正科之外兩度別設,博取專業人才的恩科、特選;相繼取士數以百計;充實省臺部寺、兩京各道地方的低品職缺;以備戰吐蕃、安東所需之故,首創了選拔將校的武舉試,并成為兩年一選的常例。正式開設教習考核兵法的講習院。
乃至賑濟延邊突厥、契丹各族絳戶的災荒,籍此選拔各部精壯健兒入朝,自備弓馬充實官健、曠騎(常備募軍)……在傳統的臺諫、朝議之外廣開言路,以邸文、官抄,宣達王令與天下的名城大邑,令士人、百姓得以討論官府得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