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難道陛下忘了,自古以來的權威基石,歸根結柢還是暴力啊;暴力掌握在誰的手中,誰就擁有了參與政治博弈和權勢分配,乃至是制定規則的能力。話說在你患病之前,已多久未曾巡視和校閱過,北門屯軍和南衙宿衛了”
“因此下下策,就是設法為你打開一條通路,徑直越過陶光圓和圓璧城,進入羽林、萬騎停駐的玄武門內,再籍此發出各路敕書,號召河南府/都亟道境內,忠于皇命的軍府、曠騎/官健,行宮諸衛,補上玄武門繼承法的缺課。”
“貍仙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聽到這里,天子李泓再度露出無奈,且無言以對的表情道:“母后尚有賢名,此時斷然不可無端死于非命,更何況還有上皇近在咫尺;萬一有所差池,不但遺患無窮,寡人也是永世抱憾,終身難安了。”
“至于貍仙所言的下策、下下策,請恕朕難以采納的;無論是在宮苑都中,直接引兵開戰,或是遁走出城,號召各路人馬勤王戡亂;兵火連結、肆虐之下,難免傷及更多臣民百姓,更為后世皇權繼替,留下了隱患無窮的壞榜樣!”
“你可真不愧是,孝敬皇帝啊!”聽到這里,江畋意味深長的擺動爪子:“或是朕天性憂柔,瞻前顧后,倒教貍仙見笑。”天子李泓露出愧色,隨即卻振作精神,對著江畋撐起身拜道:“還請貍仙,且以中策之道,助我前行……”
這時,外間的聲囂也突然截止,緊接著幾名跌跌撞撞的宦者,隨著被相繼驟然掀起的帷幕,倒退進了寢殿之中;還有人順勢一屁股跌坐在地,連幞巾都掉了。露出帷幕背后,一名頭戴平冠,身穿虎紋繡甲,粗手大腳不見脖子的武官。
“承天庇佑,圣上萬安。”見到側坐起來的李泓,不由一愣露出稍閃即逝的震驚,有連忙扶手附身道:“請恕卑臣失禮。”然而隨著他的動作,佩掛腰上的銀裝橫刀,也重重的撞擊在烏木地面,發出清脆的響聲,似乎在昭示著什么。
“王仁佼!你個左衛翊府中郎將,安敢持械犯禁御前!”這時候,跟隨裴后而入的一名女官,才恍然厲聲斥責道:“還記得你當初只是個同州參軍,承蒙陛下武選開恩,才令你側列宿衛;卻不思報效君恩,反倒受指使監視殿中么!”
“圣人、中宮當前,卑臣斷然不敢……冒犯。”中郎將王仁佼聞言一驚,卻又面無表情的肅然起身:“但卑臣受命護從居養所在,職責重大;賤婢怎敢攀誣于我,還請圣人處置發落,以免寒了值守殿外一眾,宿衛將士的拳拳之心!”
隨著他可以放大的聲音,外間傳來更多的腳步聲;以及刀兵、槍仗與甲胄摩擦的細碎聲。隨著更多的宦者,簇擁著門廊處守候的醫官和舍人;被驅趕進了寢殿的門邊,更多的甲胄反光,亦是閃爍在隨著人氣,飄搖而起的重重帷幕間。
“看來,你病倒這些天,身邊已然迅速無人可用了。”江畋輕描淡寫的說道:“就連這些新進的宿衛將校,也失去了基本的尊崇和敬意了。”然而,天子李泓聞言,只是輕輕看了一眼皇后裴氏,裴后因此露出了羞愧、自責的顏色來。
因為,正是她一心撲在,生病的天子李泓身上,卻忽略了外間的事宜;等到發現情形不對,已然晚亦。被她賦予重任和厚望的從弟,官拜右千牛衛將軍的裴緣;不知何時被人借機調換,離開仙居殿值守序列;余下東宮舊屬亦被排除。
等到她想要亡羊補牢,卻發現只剩殿中的一班女官、內侍、宮人可用;除了日常的飲食供奉和醫藥傳喚,身為中宮皇后的宣誥,連仙居殿都傳不出去。她又不敢輕易離開仙居殿,生怕離開自己視線的那一刻,病重的天子就傳出噩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