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遷都是陛下提出的,而反對遷都的,卻是陛下手里的李敬玄”
傻子都能看出來不對了。
“這里面水頗深,也許提遷都者,未必真的想遷都,反對遷都者,未必真的反對。”
李客師意味深長的道“你還年輕,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,老夫是怕你行差踏錯,將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。”
“郡公,以我現在的地位”
“你現在的地位能抵得過陛下一句話嗎”
李客師冷笑一聲“數月前,裴行儉帳下王方翼回長安敘職,就因為上面一句話,便被去職待罪在家。你與王方翼,又有何不同”
說到這個,我可就不困了啊。
王方翼雖然作戰勇猛,但與我相比,畢竟還是
蘇大為搖搖頭。
就算功勞在大,卷入這種站隊的斗爭里,還是危險萬分。
就算有不世大功,也不能當做免死金牌。
“多謝郡公提醒。”
蘇大為誠心誠意,向李客師行禮“我會更加謹慎小心,輕易不表露自己態度。”
說完,他見李客師面容放緩,似乎頗為欣慰,忍不住又問道“那陛下和右相,到底是唱的哪出戲武后在其中又是”
李客師手指輕輕轉動著茶杯,似乎在猶豫。
“這話原本我不該講,但你是我的弟子,也是我一手引進門的,還是我一族的護法金剛,這些話,也只有我跟你講。”
李客師沉吟道“明面上,朝堂是關于遷都在爭論,背后,至少有武后與關隴、山東貴族的博弈,有陛下居中平衡,還有各種野心家上下其手,各種人想把水攪渾。
最重要的是”
蘇大為睜大雙眼,聽到李客師繼續道“陛下既防著武后坐大,也要依靠武后;防著世家門閥,又要用世家門閥;而武后與那些世家天然便是敵人,現今已隱隱是寒門清流的代言者。
這場爭斗,既是武后與世家門閥貴族的斗爭。
又是門閥貴族,與新晉崛起的寒門的博弈。
這其中的關系,委實錯綜復雜。”
李客師看了蘇大為一眼“這時候,代表著新晉軍方勢力的將星,你蘇大為回到長安,等于是武后在天秤上重重落下一子。
你覺得各方會放過你嗎”
“呃”
蘇大為一時啞然。
怎么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火坑一樣。
謝謝你了,我的媚娘阿姊。
“所以在局勢明朗以前,我勸你不要有任何舉動,不變應萬變,待到局勢明朗,方才下注。”
“多謝郡公。”
蘇大為誠懇道“若非郡公,我只怕還蒙在鼓里。”
“穩住,你要有定力,只要把這最艱難的一段熬過去,你的羽翼才會真正豐滿,到那時,或許我們這些人,都需要靠你的庇護了。”
李客師語重心長的說道。
說完這句話,他站起身“我是秘密過來,不方便讓人知道,話說完,這便走了,待長安的事結束,你去昆明池找我,師娘也在念著你。”
“喏”
“對了,還有”
李客師走到門邊,似乎想起了什么,回頭提醒道“王方翼在軍中也頗受愛戴,他此番被不公對待,軍中多有怨言,但這件事你一定要閉嘴,不要摻合在里面。
哪怕你和他有交情,也不能。”
蘇大為沉默片刻,緩緩點頭“我知道了。”
戰場上的斗爭他不怕。
但這世上還有另一種斗爭。
一種不見硝煙,卻能令無數人頭落地的斗爭。
那是連他,堂堂大唐名將蘇大為,也頗為顧忌的修羅戰場。
暴風雨猶如一個壞脾氣的巨人,憤怒的拍擊著街道。
朱雀大街被沖刷得干干凈凈。
黑暗中,隱見一盞長明油燈閃了一下。
接著,又閃了一下。
一隊身穿鐵甲,冒著暴雨的兵卒緩緩聚攏起來。
他們沉默著,身上被冰冷的雨水澆灌,散發出騰騰熱氣。
猶如地獄里鉆出的惡魔。
“隊正”
突然,一個微弱的聲音從鐵甲下響起。
一名兵卒向站在他們最前的隊正發出詢問“我們,真的要”
“閉嘴,軍人以令而行。”
牛七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。
透過脖頸衣甲的縫隙,隱隱看到下面的皮膚里,血管根根卉起。
“三郎說了,這是將軍的軍令”
“可是”
“沒有可是,軍令最大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