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踏踏。
面前出現一雙靴子。
一個人顫顫巍巍的走上靈前。
蘇大為抬頭,驚訝的發現來的是程知節。
近年沒見到他,沒想到他老得這么厲害。
曾經的蔥山道行軍大總管,征西突厥唐軍的大總管,那樣意氣風發的大唐猛將,如今兩鬢俱白,如染霜雪。
腰身也佝僂了起來。
一雙眼睛渾濁了許多,只有偶爾,才能從中看到一絲過去的崢嶸光芒。
蘇大為拉了一把尉遲寶琳,和尉遲家其他幾位親族一起向程知節行禮:“盧國公。”
程知節將一只手,從被程處嗣的手里抽了出來。
他是被程處嗣攙扶著進來的。
先沖蘇大為這邊擺擺手,接著正了正衣冠,強提起精神,向著尉遲恭的牌位拜了拜。
“老伙計,我來看你來了……你生前,雖然和我互相看不順眼,可咱們斗了一輩子,也并肩作戰了一輩子,誰想到,如今已經陰陽永隔。
這些年,好多老兄弟們都走了……
如今,看看左右,好像就剩下我,老夫我覺得好生寂寞啊。
或許,用不了多久,我也會下去陪你,到時,咱們又可以見面了。”
“阿耶!”
程處嗣忙拉了拉程知節。
程知節的臉上浮起一絲悲戚,搖了搖頭,再向尉遲寶琳點點頭,這才退下去。
接著下一位上來的,是中書令許敬宗。
他先向尉遲寶琳等家屬行禮,然后輕聲道:“我替陛下來送鄂國公一程,陛下將追認鄂國公為司徒、并州都督,謚號為‘忠武’,并賜東園秘器,陪葬太宗昭陵。”
尉遲寶琳面無表情的向許敬宗微微鞠躬。
“對了,鄂國公之號,陛下很快會下詔,由你繼承。”
尉遲寶琳乃尉遲恭嫡子,繼承鄂國公之號,乃題中應有之意。
說完這些,許敬宗面向靈位,拜了三拜,口中曰:“商周龍躍,尹望鷹揚。風去宜感,鱗翮曾驤。于赫皇祚,褆禎會昌……”
跪在尉遲寶琳之后的家中老二,尉遲寶琪聽得頭暈腦脹,低聲道:“他念的什么玩意?這般拗口……”
“別亂說話。”
蘇大為回頭瞪了他一眼,替尉遲寶琳道:“中書令念的是祭文,聽著便是,休得胡言。”
尉遲寶琪縮了縮脖子,不敢再說話。
跪在他旁邊的家中三子尉遲寶環看了他一眼,再看看蘇大為,把頭低下去。
蘇大為與尉遲家的關系,乃是老爺子生前認下的。
他說的話,幾兄弟得聽。
好不容易等許敬宗念到“瞻言史策,遠振徽音”結束。
等他退下去,過了片刻,堂下賓客忽然發出一陣騷動。
連議論聲,都變作嗡嗡聲響。
蘇大為心中暗感奇怪,來吊唁賓客都是朝中顯貴,怎么如此失態,難不成是李治來了?
轉頭看向靈堂入口方向。
很快,一個年紀在六旬左右,頷生長須的老者,在侍衛的陪同下走了進來。
這個老者氣度頗為不凡。
顧盼間,有一種凜然威儀,似乎手掌著生殺大權,氣場很足。
行走間,每一步,都像是丈量過一般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。
后一步,剛好落在前一步的足印上。
最讓蘇大為留意的是他的眼睛,有點傳說中關二爺的樣子,是那種瞇縫著的丹鳳眼。
看起來,像是個大人物的派頭。
就是不知此人身份是……
蘇大為身后,尉遲寶琪發出一聲低呼:“是……是英國公,英國公來了!”
這一聲,把蘇大為說得愣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