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此,他有充足的心理準備。
也有著足夠的耐心。
他是新羅國仙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。
他也是新羅異人之首。
數十年磨煉養氣的功夫,非比尋常。
若是大唐的都督以為憑這種手段,能讓他顯示出疲弱,那只怕要失望了。
就算在此站上三天兩夜,他都不在話下。
不過,很快,金庾信便發現,蘇大為冷落自己不假,但他也是真的忙碌。
就站立的一會功夫,從階下不斷有人進來稟報事務,或是捧上新的卷宗文書,還有往來信函。
人員來來往往,絡繹不絕,幾乎沒消停過。
而蘇大為就在這樣的情況下,一邊處理事務,決定著整個百濟內紛雜政務,同時手下也毫不停歇,一直批閱著公文,高效精密,如一臺永不疲倦的機器。
不知過去多久時間,日頭逐漸西斜。
蘇大為終于抬起身子,令聶蘇從外面喊來主薄和長史,把案頭批閱過的公文一一搬出去。
又喊了南九郎進來,將剛寫好的信封好,交給他。
這還沒完,又喊來蘇慶節,在他耳邊細細交待了數件事。
最后還有劉仁軌,走進來向蘇大為低聲說了些事,蘇大為最后親自送劉仁軌走出公廨,目送他離開。
做完這些,這才轉臉看向垂手站立在一旁的金庾信,向他道:“都督府公務繁忙,累國仙久候了。”
嘴里說的是抱歉的話,但是語氣里,卻毫無歉意。
金庾信自是不敢與他追究,只得陪起笑臉抱拳道:“都督一心公務,實乃大唐棟梁之材,下臣敬佩。”
下臣,意味著下國小臣。
這是把姿態放到最低。
蘇大為心中冷哂,人嘴兩片皮啊,當初在新羅見到金庾信時,這老賊可是表現出一副錚錚鐵骨,桀驁不馴到極點。
前踞后恭,此人不愧是混跡新羅朝堂數十年的老狐貍。
心念一轉,蘇大為向金庾信道:“國仙和我去城頭走走吧,我處理公務一天,也想活動下筋骨。”
金庾信抱拳欠身,風度瀟灑:“這是下臣的榮幸。”
暮色漸沉,山嶺荒蕪。
日落悄然降臨。
蘇大為站在泗沘城的城頭,背負雙手,向遠處眺望。
初來百濟,那是一場場廝殺,在記憶里伴著夕陽光輝越發明晰。
這一切都提醒著他,戰爭并沒有遠離。
現在仍處在敵國。
一日不解決新羅這個反骨仔的問題,一日便大意不得。
金庾信站在他身邊,稍落后半步。
表現得極為恭敬。
蘇大為也不由佩服這位號稱“國仙”的老狐貍,當真是沉得住氣。
“國仙此來,有何事?”
蘇大為并沒有那么多時間,與金庾信耗下去,轉頭主動開口。
金庾信卻是不動聲色,拱手道:“我此來,是代表吾王金法敏……”
話沒說完,蘇大為并揮手打斷:“金法敏什么時候成了新羅王?國仙莫不是在跟我說話?”
他嘴里說著笑,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。
相反,一絲冰冷的氣息,從他的雙眸漫散出來。
整個城頭的溫度,都像是降低了幾分。
金庾信心中一震,嘴角的笑容立刻凝固住。
愣了一瞬間,他才反應過來道:“先王春秋逝世已經半年,國不可一日無主,而先王在世時,已經屬意傳于今王,故此只需將奏折遞交天可汗,待天可汗詔書即可。
在這段時間里,國事也全由吾王代理。”
蘇大為冷冷的看著他。
不發一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