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庾信聲音漸漸弱下去。
他心中充滿了驚訝。
來之前,他是做好充足的把握的,也相信自己只要放低姿態,再抬出李治來,這位大唐都督必然會屈服。
畢竟,新羅王位的傳承,從來也只是走個過程,都是內部定好了,再呈交給大唐皇帝。
然后大唐皇帝的詔書再予以追認。
法理就完成了。
而且這蘇大為,據說與大唐武皇后關系匪淺,怎么看,他也算是帝后一黨。
總不能推翻這約定俗成的法理吧?
再說新羅內部,夠格繼承王位的嫡子,已經全算清除。
就連金仁泰,也已經死亡。
這種情況下,王位除了金法敏,還有何人可以繼承?
蘇大為一直沒有說話。
他的臉,沐浴在落日的霞光下,半明半暗。
霞光下的半張臉,血色彌漫。
像是一種隱而不發的殺機。
金庾信的手心漸漸被汗水浸濕。
他發現,在這個年輕人面前,自己似乎從沒討到過任何好處。
就像是現在,如果不說點什么,他幾乎無法抗御從蘇大為身上散發出的可怕殺意。
那種刀懸與頭顱的可怕威壓。
縱然他貴為新羅國仙,是新羅異人之首。
站在蘇大為面前時,也找不到一絲安全感。
終于,他的氣機一泄,圓滿的心境出現潰口。
袖中的雙手,緊了緊拳頭,用微微低啞的聲音問:“都督對金法敏王子繼位新羅王,有何疑議嗎?”
“我是大唐熊津都督,新羅出了這么大的事,為什么不問我?”
這話問的,金庾信的表情立刻變得微妙而精彩起來。
那種感覺,就像是吞了一只綠頭蒼蠅。
問你?
新羅王位更迭,何須問你一個熊津都督?
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。
再說熊津都督府設在百濟,百濟的事,或許需要你過問。
我們新羅王位之事,又與你何干?
縱然心中有千百般的憤恨,不滿,金庾信也不會在臉上顯現出來。
只是拱了拱手,忍氣吞聲,皮笑肉不笑的說:“王位之事,從來都是上報天朝皇帝即可,從沒有過熊津都督府參與。”
這話,實際上已經埋了根軟刺。
你熊津都督府不過是剛設立的機構,過去從不存在。
現在也輪不到你們操心新羅之事。
但是蘇大為卻仿佛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,淡淡的回了一句:“從來?從來如此便對嗎?”
這話把金庾信問得一窒。
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這蘇大為,究竟是何意?
難道他連新羅王位的事,都想直接橫插一手?
難不成連面子上的東西,也都不顧,都要撕爛了?
金庾信感覺自己古井不波的心臟,一瞬間也跳快了幾分。
一股無名之火,在心頭升起。
“過去新羅與百濟并列,現在還有百濟存在嗎?早上千年,半島皆為中國漢四郡,又有你等何事?”
蘇大為兩眼幽幽的盯著金庾信。
看著老頭的臉皮微微泛紅,他眼神逐漸變得銳利,嘲諷道:“熊津都督府是不是大唐在三韓的衙門?既然有熊津都督府,春秋王逝世這么大的事,為何不來通報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