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大為目光一掃,確定房間里只有李勣一人。
“大總管你找我?”
“嗯,坐。”
李勣點點頭,伸手指了指桌前的胡凳。
蘇大為看了他一眼,卻不急著坐下。
待李勣坐下后,他才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來。
沒急著說話,而是平視著李勣,神色平靜。
李勣輕拈長須,瞇眼上下打量了一番,點點頭道:“氣定神閑,是為大將者必須有的,這一點,你做得不錯。”
蘇大為微微一笑,沒接他的話。
好在李勣也不以為意,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壺,給自己拿起一個杯子,倒了杯涼茶。
“大總管,我的呢?”
“自己有手,自己倒茶。”
李勣詳怒的瞪了他一眼。
蘇大為哈哈一笑,果然伸手拿起茶杯里的盤子,接過茶壺,給自己倒了一杯。
“你這人,倒是自來熟。”
李勣搖搖頭:“今天找你來,一來是敘敘舊,二來,是想問問你,關于高句麗的看法,還有情報,以及我軍的準備如何。”
“大總管,事務繁忙,敘舊就免了,直接入正題吧。”
蘇大為舉了舉杯,以茶代酒,敬了李勣一下。
“那好,老夫也不繞彎子了。”
李勣抿了口茶,放下茶杯道:“你來時也看到了,這邊正在為作戰準備。無論泉蓋蘇文是否真的死了,這一仗,我們也如箭在弦上,不得不打。”
“不得不打?”
蘇大為敏感的捕捉到關鍵。
李勣點點頭,輕撫著胸前花白的長須,目光微微閃爍:“你覺得,我大唐是靠什么來威服天下,陛下何以為‘天可汗’?”
這話說得沒頭沒腦,似乎有考教的意味在里面。
蘇大為略一沉吟道:“那自然是我大唐強大,四夷賓服。”
“我們的強大靠的是什么?”
“府兵制,攻無不克,戰無不勝的武德。”
李勣點點頭,又搖搖頭:“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他的手指停留在胡須上,目光有些深遠,似乎陷入回憶,停了片刻才道:“大唐的強,是因為我們以最少的人口,征服了最大的疆土。”
“嗯?”
“蘇大為,你讀史嗎?”
李勣隨口問著,卻又不等蘇大為回答,自顧自的說下去:“西漢初年,人口一千三百余萬,東漢初年,人口兩千一百多萬。
隋初繼承北周,有六百九十萬戶,人口三千余萬。
等我大唐接受隋的爛攤子,你猜有多少家當?”
“我……不知。”
“大隋留給我們兩百余萬戶。”
“差這么多!”
蘇大為吃了一驚,第一次知道這個情況。
從隋初六百九十萬戶,到唐初兩百余萬戶,這其中約少了三分之二的人口。
“是啊,所以大唐開國就這么點家當,一千余萬人,還比不上漢初的時候。”
李勣拈須輕嘆,他的臉上,露出半是感概,半是惆悵的古怪表情。
“從長安出發,去往西域安西都護,幅員萬里。
向東,至大海之極,向西,至雪山草原,人力盡頭。
向北,莽莽雪原。
向南,海洋諸島,人跡罕至。
從長安下一道命令,可能要一兩年,才能到達帝國最遠的邊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