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說,我們以這么點人口,打下如今這么大的疆土,靠的是什么?”
“靠的是武德充沛。”
蘇大為下意識道:“難道不是我軍戰力強,國力強,再加上府兵制的組織能力,令四夷臣服?”
“你這說的都只是皮毛。”
李勣搖頭道:“大唐開國的府兵制,是繼承大隋朝的。
制度,只能保證一個組織的下限,卻不能保證必然強大。”
被李勣的話引著,蘇大為早已忘了最初的問題,倒是對他提出的話感興趣起來。
“不是制度是什么?”
“不是說否定府兵制,只是說,完備的制度是一個下限,只要制度不亂,始終能保持一個最低的水準,但是決定上限的,其實是人。”
“人?”
“當然。”
李勣撫須道:“百代都行秦法,為何秦卻二世而亡,繼承秦法的大漢,卻能享國三百年?”
蘇大為一時沉吟:“是因為人的不同嗎?”
“人這東西,你說不同,他也相同。”李勣撫須道:“但你說相同,每個人的才氣又不同。”
“英國公,能不能說人話。”
“咳咳,就是開國君主的能力,決定了上限。”
“愿聞其詳。”
“這不是明擺著嗎,再好的制度,也要看運用他的人,我們之所以強,是因為當年太宗實在太強了。”
“英國公,太宗都……”
人都不在了,你在我面前拍李世民的馬屁是幾個意思?
“我說的乃是事實。”
李勣正色道:“同樣的開國,大唐人口戶數不如前朝,為何統一全國只用七年,而疆土之大,古未有之?若非太宗個人能力強大,如何能用更少的人口,實現這一目標?”
“我有點懵,英國公,你最開始說的是什么?”
“就是那個問題,我們為何不得不打高句麗。”
“為何?”
“因為我們以最少的人口,打下了最大的疆土,大部份地區,我們唐軍的人口遠遠不足,無法實現絕對的人數優勢,只能以極少兵力駐扎。”
李勣掰著手指算道:“安西都護府,戰兵數千人,安西四鎮,只有巡哨和調停預警之責,幾乎沒有駐扎戰兵。
百濟做為剛征服的土地,這里只有兵卒一萬人。
還不算別的地方,許多地方,甚至只插了我大唐一桿旗,只派了幾個人看守。
這就是我大唐的窘境。”
喝了口茶,他繼續道:“我大唐靠什么來威服四夷的?靠的是人口多嗎?不是。靠的是國力強嗎?再強的國力,也鎮不住這么多地方,這么多花錢的窟窿。
靠的是唐軍戰無不勝嗎?
是,也不是。”
李勣很少一口氣說這么多話,咳嗽了幾聲,調勻了呼吸,才在蘇大為的關切注目下道:“我們靠的是從太宗時期,打下的‘神話’。
能以最少的人,打最大的勝仗。
縱偶有小挫,也轉瞬會奪得最終的勝利。
這是太宗給我們打下的不敗神話。
這也是我大唐最大的威懾所在。”
蘇大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這跟品牌建立一樣。
大唐從立國起,滅國無數。
每戰常以少勝多,而且滅國效率極高。
過去的霸主,一個個的倒下。
大唐,是用血火鑄就出了不敗的神話。
這是四夷恐懼并且畏服的根本。
“這樣的神話,想要持續下去,我們是不能失敗的。”
李勣的話,把蘇大為拉回到現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