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少年作的詩?
那個吃飯狼吞虎咽、做事雷厲風行、說話粗淺直接的少年,竟能作的如此好詩?
明明就是個武將之子啊,字都寫的那么難看。
為何……
“他還有其他詩作嗎?”
栗香筑尋思了一會兒,才道:“千座不大喜歡作詩的,我們也曾求過。可千座說,詩以明志,有感而發罷了。強求詩詞,必為蠅營之作,沒什么滋味。啊……對了,他倒是還有兩句,是送給王秀芹王廠長的。”
“哦?速速說來,讓我見識見識。”
左夢庚對詩詞的態度,是畢懋康很贊同的。
偏偏江南的那些士子,縱游于煙花繁盛之地,每以詩詞邀名,又有何益?
“誰說女子不如男,婦女能頂半邊天。當初王廠長得了這兩句,哭了好久呢。”
畢懋康又是一番品味。
短短的兩句,而且用詞簡樸,乍聽起來,毫無美意。可仔細品味之后,一股子自強不息的氣度,才是醉人。
世人皆當女子為附庸,那個少年卻用這兩句告誡婦人,你們同樣很重要。
再聯想到剛才那位女廠長指揮若定的模樣,還有無數婦人開心勞作的場景,畢懋康也不得不對那個少年的手段敬佩有加。
走過了操場,終于看到了校舍。
不過忙碌的人們,引得老秦頭十分緊張。
“哎喲,兔崽子,可小心著。這么金貴的東西,要是摔了,看我抽不抽你。”
畢懋康看去,才發現眾人手中拿著的,赫然是一塊塊的玳瑁。
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玳瑁,每一塊都足有尺余見方,偏偏又輕薄的很。最不可思議的是,這些玳瑁全都透明如水,渾不礙觀瞻。
就見一個人拿了玳瑁,走到窗前,只一豎,那塊玳瑁就被安置在了一個窗框中。隨后另一人拿起錘子、釘子,開始在四周的窗框上叮叮當當敲打起來。
不一會兒,扶著玳瑁的人松開手,那玳瑁竟安然無恙,沒有脫落。
畢懋康大奇,走近了觀察,才發現原來玳瑁的四邊,都被用幾根釘子卡住了。
除非釘子掉落,否則的話,玳瑁必然完好無損。
站在窗前,透過玳瑁看向外面,諸般景致,遠近皆宜,全都入眼無礙。回頭再看室內,陽光遍灑,通透爽朗,無一處晦暗陰沉。
在此地讀書,當真人生一大快事。
畢懋康抓住老秦頭,指著玳瑁追問起來。
“此物金貴非常,竟拿來做窗戶,得耗費多少銀錢啊?”
“啊?”
老秦頭被弄的愣住了,好半晌才道:“這玩意兒……這玩意兒不貴啊,比窗戶紙還便宜呢。”
畢懋康如遭雷擊。
“老哥,你莫要騙我。”
他也是見多識廣的人,玳瑁什么價格一清二楚。這用作窗戶的玳瑁,如此透徹又如此大,即使作價千兩紋銀都未嘗不可。
又得栗香筑出馬。
“老大人有所不知,這種東西叫做玻璃。如今臨清本地便可制造,法子就是千座弄出來的,便宜的不得了。”
畢懋康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。
那個少年,給了他太多的驚奇和意外。
他的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?
不過對于那個少年為何自信滿滿,畢懋康倒是有了一定的認識。
天空一塊云彩劃過,陽光重新鋪灑大地。
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他的身上,為他鍍上了一層神韻。
這種感覺,十分的奇妙,令畢懋康有了空靈超然的感覺。
正靈魂通泰間,外面的操場上塵土飛揚。一隊孩童排著整齊的隊列,從遠處跑了進來,繞著操場一圈接著一圈,腳步歡快。
孩童里,有男有女,充滿活力的樣子,一如這初春萬物的復蘇。
一個年輕人嘴里含著哨子,陪著孩童們一起跑。
當他吹響哨子后,孩童們竟然邊跑邊朗誦了起來。
雛鳳清音直沖九霄,宣告著古老深沉的大地上,從此多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量。
【紅日初升,其道大光。河出伏流,一瀉汪洋……故今日之責任,不在他人,全在我少年……美哉,我少年中華,與天不老;壯哉,我中華少年,與國無疆!】
耳聽著少年們清朗的宣言,看著全新昂揚的景象,畢懋康渾身顫抖。
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……
他應該留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