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說徐若琳和徐爾爵還只是意外徐光啟的態度,那么左夢庚才是最受震撼的那個。
因為他很清楚,兩百多年后給中華帶來巨大沖擊和傷害的,確確實實是這些西洋人。
徐光啟竟在兩百余年前,就預測了這一點。
這位老人……
徐若琳有點接受不了,害怕地道:“雅雅,您和他們不是朋友嘛,而且您還學習了他們的東西,為何這么說?”
徐光啟慈愛地撫摸著她的腦袋。
“傻丫頭,老祖宗早就說過,知己知彼,方能百戰百勝。爺爺不去接近他們,學習他們,怎么能知道他們的目的?只有越了解他們,才能越明白其中的危機啊。”
就憑這句話,左夢庚原本僅存的一點對這位老人的負面看法,如今盡消。誠心誠意地向老人家表達了敬佩,再恭敬也不為過。
“玄扈公真知灼見,與晚輩不謀而合。”
徐光啟撫須看來,目光精湛,顯然是想要看清左夢庚是否存假。
左夢庚坦然自信的神情,讓這個老人明白,這個年輕人還真的和自己一樣,一直對西洋人充滿警惕。
“你何時有此想法?”
左夢庚呵呵一笑,信口道:“第一次見到這些西洋人的時候,晚輩就在想,好端端地,他們為何萬里迢迢跑來中華?口口聲聲說是傳播什么上帝的福音,可上帝是什么樣子的?既然上帝那么神通廣大,為何還需他們冒著生死來做這些事?為何他們要在中華大地上走來走去?想了許久之后,晚輩才明白。原來他們就是西洋人的一雙雙眼睛,通過他們的腳步,把咱們這里的情況源源不斷地傳遞回去,讓更多的西洋人明白了中華是怎么回事。一旦我中華式微,他們必然會找準機會動手。”
徐若琳和徐爾爵今天受到的沖擊前所未有,以至于都要懷疑人生了。
有心想要反駁左夢庚的話,但隱隱間又覺著左夢庚說的沒錯。
徐光啟老懷大慰,招呼左夢庚到了近前,親切地抓住了他的手。
“你有此想,足見英睿。將來這天下豪杰,不會有出你之右者。西洋人的好東西,咱們要學。他們的壞心思,可也不得不防。一定要時時刻刻警醒,免得著了人家的道。”
左夢庚適時顯露出一絲殺氣。
“咱們為何要時時刻刻防備?天下已露全貌,理應寸土必爭。到時日月所照,皆我中華,應當是這些西洋人時時刻刻防備咱們才是。”
“呃……”
徐光啟被他勃勃英氣所逼,一時竟茫然無言。
許久之后,突然放聲長笑。
“哈哈哈哈,好,好啊!乳虎初嘯,群獸彷徨。我等到底是老了,沒有了你們年輕人的雄心壯志。中華有汝等少年,何愁不興?”
徐若琳和徐爾爵都聽傻了,平生第一次見到徐光啟如此夸贊一個后輩。
徐光啟越看左夢庚越是喜歡,完全當成了自家子侄看待。
“左……”
話到嘴邊,總覺著不太方便,不禁道:“你可取了字?”
左夢庚羞愧不已。
“晚輩年方十五,還未及冠。”
徐爾爵臉色古怪,看了一眼妹妹。
沒想到左夢庚居然比徐若琳年齡小。
不過兩人站在一起的樣子,倒是蠻般配的。
徐光啟撫須沉吟,道:“人既立志,自為丈夫。年齡大小,卻也無關。不如……老夫為你取字如何?”
左夢庚大喜。
“玄扈公所賜,此乃晚輩榮幸。”
徐光啟立刻思慮起來。
“你本名夢庚,夢乃心之所系,心在身中,中正安舒;庚乃日月輪回,滄海桑田,萬古長青。如此,取字中恒,可否?”
左夢庚不禁念叨了一番。
左夢庚……左中恒……
不愧是徐光啟,取個字都如此大氣,令他一下子喜歡上了。
“多謝玄扈公賜字。”
這一次左夢庚不由得真心誠意拜倒,叩謝老人的拳拳之意。
徐光啟沒有阻止,任憑左夢庚磕了三個頭。
他還問道:“令尊如今在何處高就?”
左夢庚順勢道:“家嚴如今恭為保定都司。”
徐光啟琢磨一番。
“保定啊,那也不太遠。”
他又道:“令尊當年鏖戰遼東,殊立功勛,老夫也是神交已久。不日自當派人前往,商討通家之好。”
兩家家長見面,意思不要太明顯。
徐爾爵錯愕間,徐若琳俏臉羞紅,按捺不住,起身就跑入了后堂。
唯獨留下抓耳撓腮的左夢庚,還有爽朗大笑的徐光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