漫天黃沙,遮天蔽日,殘陽如血,正恰尸山血海。
李高遷養尊處優多年,只以部將領軍沖陣,自率親衛、步兵殿后,但等漫天煙塵散開,他再也忍不住,高聲吆喝,率數百親衛趨馬加速,沖入還沒完全散開的黃沙中。
兩日前,苑君璋突然率軍向東,劍指李高遷大營。
兩個時辰前,兩軍對峙,你來我往,雖苑君璋麾下只兩千突厥騎兵,但李高遷已經撐不住了,要不是依營而守,只怕全軍大潰。
但隨后戰局在極短時間內發生了逆轉,劉世讓、高滿政突然出現在苑君璋側翼、后方,分率騎兵從兩個方向突襲。
劉世讓雖然年過五十,但依舊持槊沖陣,勇不可當,高滿政當年是和宋金剛齊名的大將,騎射皆精。
在一陣猛沖直打之下,大軍陣腳動搖,劉世讓、高滿政拼死力戰,完全打散了敵軍建制,陣中一片混亂。
苑君璋引軍北走,麾下登時大潰,兩千突厥騎兵迅速脫離戰場,一路向北逃走。
李高遷畢竟是戰場老將,很清楚這不可能是對方誘敵之計,自然領兵追擊追打落水狗,那是誰都喜歡做的事。
一直到黃昏時分,得勝而歸的唐軍才返回,只見戰場上到處都是殘肢尸體,到處都是一片紫黑血污,到處都是傷卒慘呼聲,不時聽見戰馬垂死前的嘶鳴聲。
雖然撈到些戰功,面帶笑容的李高遷其實心中大為憤慨,他現在也想明白了,特娘的劉世讓這個老而不死的家伙,根本就是拿自己做誘餌
劉世讓堅守馬邑,就是等著苑君璋轉向東攻,才突然領騎兵奔襲破敵雖然大勝,但風險也很高。
若是兩個時辰前,騎兵不能破陣,那別說劉世讓、高滿政了,李高遷也難逃厄運。
劉世讓雖然是個不擅權謀的人,但也看得出李高遷的不悅,但這老頭對此頗為不屑。
如果你李高遷老老實實率軍合擊,何至于到這般境地,非要帶著三千步兵、兩千民夫出關打造這個烏龜殼,那就不能怪苑君璋轉而來攻,也不能怪我以你為餌。
士卒正在打掃戰場,李高遷瞄了眼不遠處的傷卒,隨口道“可惜此次李懷仁未隨軍而來,否則”
頓了頓,李高遷向高滿政解釋道“李懷仁精于醫術,爵封館陶縣公,籌建傷兵營,去年山東戰事,無數傷卒因而存活。”
這一場大戰,高滿政、劉世讓分率兩千騎兵,基本都是馬邑駐軍,換句話說,基本都是高滿政嫡系,傷亡慘重。
高滿政大為意動,他在朔州待了十多年,很清楚只要自己沒有離開,那么手中兵力將永遠是維系自己地位的唯一依仗。
“這位李懷仁”高滿政試探問了句。
這句話是問劉世讓的,但李高遷搶在前頭開口,“李懷仁新赴代縣令,當日某欲攜其隨軍,但劉公不許。”
劉世讓心里那叫一個膩味啊,這廝真不是好鳥
“代縣急赴而來,頂多兩日。”高滿政舔了舔發干的嘴唇,“還請劉公許之。”
劉世讓先是轉頭冷冷看了眼臉上還掛著笑容的李高遷,才開口道“一個時辰前,已遣派親衛攜某親筆信急奔代縣。”
安靜了片刻后,李高遷臉上的笑意迅速消失的無影無蹤,隨即又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,“劉公有先見之明。”
嘴上這么說著,李高遷心里卻在破口大罵你個老而不死的王八犢子,真不要臉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