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任鳴所說,季銘如今接近了小成之境,已經能演到心里頭去了。
天池老師感慨很深,舞臺之外這些人,除了后臺的陳老師,她算是見著季銘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——像是賭一塊翡翠原石,周沖是開出來的第一個窗,滿目綠意,驚心動魄,等到了《演員》,到了《藥神》,就是沿著這窗不斷打磨開,沒有裂紋,沒有雜色,直到今天的溥儀。
那就是一束電筒的白光,從這個窗口打下去,通透到底,綠意盎然。
篤定大漲。
真想看看這塊翡翠最后被大師雕成或是擺件、或是掛件之后,得是多讓人目眩神迷。
“好。”
“是好。”
張曉瀧微微點頭,至少他演不了這么好,嘖。
第一幕落,第二幕刀妃革命起。
當殷仝的文繡說出“臣妾,不,是我,我要同你——離婚”,觀眾們的呼吸都細了一點。殷仝的戲超出他們的期待,他們看的出來,季銘正在釋放自己的氣場,來影響殷仝的情緒,就像季銘在《遇仙降》拍攝時對小花的演員做的那樣——只是更濃烈一些。
殷仝在季銘的逼視下,內在的剛烈,長久以來的畏懼,后果的不可預知,混合成了這又驚世駭俗,又畏縮束手的矛盾表現——而這,就是文繡。
看到這里,任鳴心里終于放下好大一塊石頭。
季銘還是做到了。
盡管直到全局合成的時候,季銘還沒有讓他放心,但是聯排時,作為一個表演型的演員,季銘還是完成了任務。任鳴瞇了瞇眼靜,舞臺上的燈光在他眼里暈開來,好像以季銘為中心,一個光球籠罩住了所有的演員,他們在里頭栩栩如生地演繹著百年前的歷史片段。
不過其他演員的稚嫩,沒讓他留在那種感覺里太久,就被踢了出來。
“要是人藝的戲就好了。”
感覺跟他一樣的,有很多。
季銘的戲越是好,整體的效果越是好,越讓人覺得可惜——殷仝、譚子陽等等這些人的表演瑕疵和功力缺失,始終會讓他們覺得,如果是更成熟的演員的話,一切肯定更完美。
不過,眼下已經足夠好了。
溥儀和文繡激烈的對質,在季銘的托舉下,完成的可圈可點,殷仝自己都覺得渾身發熱,那種熱烘烘的溫暖的感覺,是她在排練時偶爾才能出現的——每一次出現時,必然是她給出了自己能力范圍內,最滿意的表現。
就像現在。
跟季銘的那種氣場交融的契合,都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愛上季銘了。
直到下臺看見鬼子裝扮的姚成鐸——哦,這個鬼子才是我男朋友。
姚成鐸從殷仝眼里看見了一絲嫌棄。
不過念頭只是稍微轉了一下,就被緊張替代了,吉安剛直這個角色,融合了歷史上土元肥賢二,還有板垣征四郎的一些史實——在第二幕中,他也是有比較重要的戲份的,這會兒實在沒有精力去考慮那點嫌棄是什么意思。
隨著劇情推進,各個角色粉墨登場。
季銘幾乎不下臺,對手戲,獨角戲,臺詞,獨白,在舞臺上奔來奔去,激動的,踉蹌的,遲疑的,憤怒的,不同的步幅和節奏……簡直像是個炫技場。
當季銘最后的獨白悠遠又麻木地結束,他身體幾乎快脫力了。
精神上的極度振奮和身體上極度疲乏,像是一把刀子在庖丁解牛,把他靈肉分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