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國思索片刻答道:“此事說來話長,容臣一一稟來。”
七年前,“許賡”之名不光響徹京師,也同樣響徹瓦剌,脫脫不花與也先都在大同撈不到好處,久而久之便熄了搶的心思,在一次進京朝貢之時,請求開馬市。
當時楊鎮還在主政,他覺得邊境戰事不休,還是因為瓦剌的牧民缺衣少食,迫于生計不得不隨著太師和可汗來大梁掠奪,如果通過馬市讓牧民安定下來,就算也先和脫脫不花再鼓吹戰爭,瓦剌民眾也不同意。
楊鎮主政理念便是“和”,他信奉萬民偏“安”,只要給了百姓渴望的安定,政權便會安穩。
所以大同的“馬市”自然設立,并且太后也是支持的,額外從宮里御馬監派出一位太監負責此事,此人姓郭,也名賡。
一個太監名“賡”真是一件蠻搞笑的事情,畢竟他不可能有后代,又如何延“續”香火呢?
這位郭賡新官上任也燒了三把火,把馬市建立起來,也管理得井井有條,尤其在甄別瓦剌牧民的寶馬,非常有眼力,更厲害的是,他能將寶馬壓到以最低廉的茶葉換下來。
久而久之,茶馬交易,大梁收獲頗豐。瓦剌雖然頗有微詞,但是搶也搶不來,慢慢馬市上來做生意的瓦剌就不如往日多了。
萬懋不滿地批判道:“這郭賡真是白叫一個‘賡’字,竟然涸澤而漁、焚林而獵,完全不懂何為取之有‘度’。”
殷承鈺點頭道:“郭公公的確管理不當。此事季崇季公公怎么未有上報?”
許國輕嘆一聲道:“季公公極好的人,但郭公公到了不久,他就調走了。”
不必許國細說,殷承鈺立刻醒悟,那時候陛下即將親政,正是收攬權柄的時候,太后信重的人都罷免不用,各地的鎮守太監紛紛換人,而這郭賡剛好就是汪公公的人。
設立馬市反倒成了楊鎮老先生最后一項政治舉措,因為郭賡在內市上為陛下創收不少,自然就保留了楊老先生這份政治遺產,可是即便形式留下來,也早就失了初心,不是為了瓦剌牧民的安穩,反而是借機盤剝了。
萬懋對季崇此人并不熟悉,低聲問祁王道:“殿下,這季公公是何人?”
殷承鈺答道:“子惟兄可知道如今在西南罰米的鄧祥鄧公公?”
“這是自然。”萬懋從容答道。
殷承鈺笑道:“這季公公便是鄧公公的干兒子,當年母后頗為信重,當年許賡之名便是這位季公公如實上報,才為朝堂知曉。”
萬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。
殷承鈺繼續加綱道:“不過據本王所知,這郭賡正是汪公公的干兒子。大同鎮守太監是陛下心中的重中之重,派去的人都是親信的親信。”
萬懋猛地挑眉,對郭賡的印象驟然差了幾個臺階。
殷承鈺看萬懋順著她的思路走,滿意地對許國道:“將軍請繼續。”
許國嘆了一口氣道:“瓦剌做生意的人少了,郭公公也很苦惱,就開始頗為迷信,四處求神,偶爾碰到一位大師說,郭公公不順,是有人的名字沖撞他的名字,奪了他的運勢……”
萬懋聽不下去吼道:“這是什么道理?!天下重名重姓的人何其多!難道都沖了運勢?!”
許國無奈地笑了一聲,在他看來這位萬公子也太少見多怪了些。貴人大嘴一張,哪里講理,他說的自然就是理。
殷承鈺在一旁評斷道:“大梁的軍冊上可不興改名,許將軍要是改了名,往日落在將軍身上的軍功,怎么算?”
許國苦澀地咧了咧嘴,搖了搖頭。
心火驟起,許國將鄭卓端上來的渴水一飲而盡,心中郁悶,手勁不由過大,把瓷碗捏得“吧嗒”一聲碎裂,瓷杯碎裂,刺入許國手掌的皮肉,血噴涌著流了出來。
那些用血汗和生命堆造的軍功,因為被迫變更名字,也如這瓷碗一般易碎,輕而易舉地散了。許國縱然心底滴血,也無可奈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