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間仿佛天旋地轉,十多年地歲月在剎那間穿梭。
燕晟兩鬢染上了清霜,而她也不是當年清瘦的少年,可是燕晟依舊說道:“臣今日是向陛下辭行的。今日朝上,臣的請辭,陛下已經準了。”
陛下,沒錯。
她早就不是十多年前的祁王殿下,她已經是大梁說一不二的陛下。
奪門之變后,她再次登基,滿朝文武驚疑不定。
曾經的王府舊臣生怕殷承鈺追究他們倒戈之罪,而其他人也擔心一朝天子一朝臣,自己辛苦奮斗得來的烏紗,一日之間化為烏有。
為了討殷承鈺的歡心,他們將燕晟推了出來。
殷承鈺待燕晟全心全意,可燕晟卻偽造了殷承鈺的罪己詔和退位書,與太后聯手將殷承鈺囚入南宮。如今殷承鈺復出,曾經的救世宰輔,便成了如今人人唾罵的背主之臣。
燕晟不堪重負,再次遞上一份辭呈。
已經做了帝王的殷承鈺高坐在金鑾殿上,看著兩鬢染上清霜的燕晟,心底還是產生一絲柔軟。
名利不曾污君子,歲月不曾敗美人。
可她還是恨他,恨他因一句“女子主國不詳”輕而易舉地舍棄她,恨他把國家大義民族興亡永遠放在她之前,恨他總是走的這樣突如其來,走得這樣了無牽掛,就仿佛一陣風,殷承鈺從來沒能真真切切地把他握在手心里。
燕晟叩首道:“君無戲言,陛下既然準臣告老,就放臣返鄉歸去吧。”
殷承鈺恨恨地道:“休想!京師這座牢籠,朕呆在這里,你也休想出去!”
不可能的,她永遠不可能那樣輕松地放過他。
燕晟慘淡地笑道:“可是臣老了,臣會死的。"
正說著,燕晟的身影竟然越來越淡,仿佛溶于虛空,化為天地。
殷承鈺瘋一般從龍椅上站起身,沖下高高的丹陛,卻依舊沒能抓住,燕晟從她編織的密網中逃掉了。
那種壓抑在胸腔多時的悲憤終于奔涌而出,猶如山地崩塌之勢沖破所有偽裝和屏障,化作眼角的涓涓細流。
“陛下!陛下,您醒醒啊!“一聲呼喚,讓殷承鈺大夢初醒,頭痛欲裂,恍惚間不知歲月,不問春秋。
眼前人影攢動,隱隱有哭聲,殷承鈺沙啞地嗓音問道:“是貞兒嗎?”
趙貞兒猛地撲上來,帶著哭腔道:“陛下,您睡了整整三天,您嚇死貞兒了!”
殷承鈺慢慢清醒過來,原來都是大夢一場。
但是燕晟走了。
生死有命,哪怕她是人間天子也留不住。
胸腔的余痛依舊來勢洶洶,喉嚨仿佛有火在燒,殷承鈺咳了幾聲,輕聲問道:“朕昏睡的時候,可發生什么大事?”
趙貞兒道:“只是幾位閣老求見陛下,陳公公以陛下哀思師長,罷朝三日,讓幾位閣老先回去了。”
殷承鈺微微頷首,掙扎著就要起身,卻頭一昏眼前一花,直接栽倒在床上。
趙貞兒驚慌地叫安太醫。
今日的安太醫早就不是安如海,而是換了一身官服的安半夏。
當年的王府側妃已經“故去”,如今留下的只有大梁第一位女醫官。
安半夏從側殿走進來,看到陛下醒了,心底也松了一口氣,緊忙快走幾步為陛下把脈。
陛下脈象平和許多,安半夏才徹底舒了一口氣,恢復往日膽大妄為的模樣,與陛下調笑道:“陛下得了一場風寒,燒了三天,嚇得臣都要把賦閑在家的老爹請回來了。好在陛下如今退了燒,否則臣這醫術名聲可都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