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話是這么說,”勸架的地中海大爺喝了口酒,“你們這群老家伙不都讓自家那幾個小輩倒酒嗎,天天看你在家對著菩薩念念叨叨,我聽了十幾年也沒聽你念出個什么花樣,翻來覆去那幾句子孫健健康康聽話懂事。”
“放屁,”老花鏡大爺顯然是被戳穿了惱羞成怒,罵了過去,“我念的是發財,誰管那群孫子了!”
“你可拉倒,”白發大爺砸吧砸吧嘴,“年輕時候就是你帶頭砸了村里的廟,結果老了第一個擺上菩薩的也是你,天天上香拜佛的還是你,為你那個身體差的孫子你還真舍得拋下老臉。”
老花鏡大爺一時語塞,臉色漲紅,最后只得罵道:“就你管的最多,年輕是年輕,老了給兒孫求求福氣怎么了,你們不也天天拿著錢偷偷摸摸去廟里上香,那廟能修起來要說沒你們捐錢我都不信,老子當年白砸了!”
“嘖嘖嘖,真的是……”地中海大爺搖頭,看向了倒酒倒到他這里的林澤,“你也好好聽你媽的話,不求大富大貴只求你早點找個媳婦生孩子,平平安安過日子,你媽當年生你的時候難產,那產婆急得手都是抖的,跟你爸說這孩子救不活,直接把你打了保你媽……”
“這都多少年的破事了你還記得,”白發大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,“難產死了多少人,怎么就他你記得這么清楚。”
“那還不是小花當年那高興的……”地中海大爺瞇著眼,“當年她十幾歲結婚,三十多將近四十才有了孩子,小兩口高興地給全村發紅雞蛋,煮染雞蛋的紅花都煮了好幾天,最后每家都發了好幾個,嘖嘖,真的舍得,我現在還記得那幾個雞蛋最后被我那兒子給偷摸著煮了,想想就想抽皮帶……”
“你這么一說我就想起來了,”白發大爺恍然大悟,“當年那時候廟都被眼鏡砸了,小花沒地方拜菩薩,就一直折金元寶,折了多少就燒多少給祖宗求祖宗保佑,她家祖墳上那煙我遠遠望著就沒停——”
“你倆嘮叨半天這些破事干啥,”眼鏡大爺皺眉打斷,看向了林澤,“我話直說了,當年你難產,你老子說了把你打了,保你媽,結果是你媽硬生生挺著口氣把你生下來的,你要是不給你媽養老送終,不孝敬你媽,你在村里得給人戳一輩子脊梁骨。”
“說到你爸,”白發大爺嘆了口氣,“你也別忘了去你爸墳上燒點紙錢,說說話,你爸也是為了你去城里賣力氣,結果被砸死的。”
地中海大爺也跟著嘆了口氣,“那小子挺好的一人,疼媳婦,當年那日子全村都難過,他看不下去就跑到城里賣力氣去了,一開始還好好的,結果突然小花家開始撒紙錢,嚇我一跳,我一打聽才知道他死了……”
“他要還沒死,現在也六十了吧?我記得他跟小花同年,都屬……屬虎好像是。”
“別說這些喪氣話,”眼鏡大爺打斷了他倆,“今天大喜日子,非要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破事,喝酒,都喝酒,誰再說這些就是不給我面子。”
“行行行,給你面子給你面子,喝酒喝酒。”地中海和白發老大爺也沒再多說什么,轉而齊齊舉杯。
林澤聽著他們的話,心中有些復雜。他回頭,透過大開著散煙的廚房木窗,看到了那個在濃煙中的佝僂身影,和她的滿頭白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