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楚微微一笑,身后開著的窗戶外吹進一束涼風,他攏住外套,往手心哈了口氣,奇怪道:
“怎么突然涼了。”
江蒼之雙眼大睜,緊緊地盯著窗戶的方向,臉色變得鐵青,眼中仿佛也透著一層恐懼。
江楚納悶道:
“你在看什么?”
說話間,他也扭頭去看,窗戶外吹進來的風很快停了,紛飛的窗簾漸漸回到原位,他起身去關窗戶,一邊低聲嘟囔:
“這大熱天的,哪兒來的涼風,真是見鬼。”
外面是漆黑的夜幕,這是九層樓,窗戶外正朝著一座山,是醫院后面的公園,就坐落在不遠處,山上隱隱約約有些燈光和人影,還有一個供路人休息的涼亭,他盯著涼亭,心想著待會可以到那里去散散心。
霎時,涼亭上方突然出現一抹白色,在漆黑的夜幕中顯得十分顯眼,那抹白色很快便消失無蹤,江楚眨了眨眼睛,心道是自己看錯了才對。
他關上窗子,轉過身,看向病床上的父親,一時呼吸一滯。
只見江蒼之雙眼空洞,木納地看著他的方向,原本便蒼白的臉上更加白了,隱約有一根根青筋暴露在臉上,仿佛一片白色沙漠里的荊棘,江楚見到這個模樣的父親,不禁下意識地向后面退了一步。
燈光閃了閃,似乎是線路不穩定,滋滋的電流聲聽起來分外尖銳,又像是一個人絕望瀕死時喑啞的嗓音,江楚下意識地抓住窗沿,心中猛然生出不詳的預感。
燈光一次比一次暗淡,閃了幾次之后,他幾乎看不到室內的擺設,只隱約感覺到父親正從病床上走下來,嘴里發出滋滋的聲音——他已經分不清那是電流聲還是父親嘴里的聲音。
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,他看到父親眼中泛出冷冷的光,仿佛帶著一絲殺意,他的臉色白的可怕,像是剛從停尸房里爬出來的尸體,還有一根根深綠色的線條貫穿其中,像是刻在臉上圖騰一般,江楚咽一口唾沫,下意識伸出雙手護在身前,他很確定眼前的這個似人非人的家伙一定不是他的父親,至少不完全是。
他的身后是距離地面十米高的窗戶,身前是拖著沉重的步子向他一步步走過來的父親——他已經不能肯定那個人是不是他的父親。
隨著啪的一聲,頭頂的吊燈徹底滅了,江楚的心猛地一沉,突然的黑暗奪去了他幾乎所有的視覺,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雙發白的眼睛越來越近、越來越近。
他一動也不敢動,雖然僅存的理智告訴他應該立馬拔腿就跑,但是他的腿已經完全僵硬,仿佛被粘在了地面上,只能無助地感受從身體的每個毛孔滲進來的涼意。
緊接著,那雙“眼睛”湊到了跟前——那是一雙……古怪的眼睛。
沒有眼珠,全是白色的眼白,里面仿佛有什么紅色的東西在蠕動,江楚大氣不敢出,只能直愣愣地盯著這雙眼睛,恍惚中,一只手從他的胸口爬上來,像蛇一樣向上游走,然后緊緊地掐住他的脖子。
另一只手在他的臉上移動摸索,江楚屏著呼吸,木然地看著那只枯槁的手在他的臉上留下淺淺的劃痕。
那只手最后停在他的左眼上方,江楚聽到耳邊傳來喑啞的聲音,從父親的嘴里發出來,但是一點也不像父親的聲音:
“九百年……我等了……整整九百年。
你還記得我嗎?
瞧瞧你……還是這個無知的模樣,把罪惡扼殺在搖籃里,才是對的,不是嗎?”
說話間,他的兩只手同時用力,一只手捅向他的左眼,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,江楚仿佛聽到了骨骼碎裂的聲音,血水順著眼睛往下淌,眼睛處傳來的劇烈疼痛似乎遮掉了肺部的灼熱感,那人又將手伸向他的右眼,嘴里發出興奮的嗚咽聲。
“那日你廢我雙眼,今日我便讓你也嘗嘗那滋味。”
江楚疼得昏死過去,意識迷離之際他還緊緊地抓著墻壁,只隱約感到身后再次傳來一陣涼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