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許他早已忘記,那一年的冬天,我初次遇見他,在高高的宮墻外。
那時,大雪漫天,我穿一套火紅的宮女服站在他的面前,對他咯咯地笑。
他以為我是貪玩的宮女偷出宮門玩耍,迷失了回去的路,便走過來摸摸我的頭,對我說,丫頭,哪個宮里的?我送你回去。我看著他發亮的眼睛,不說話。
在整個長安城除了父皇和母后,沒有人會叫我丫頭,他們都叫我公主,葵花公主。
“我不想回宮。”我仰著頭看著他說。
“真是個貪玩的孩子,你不怕你主子罵你?”
“我不怕!”我一蹦一跳的走到他的面前,拉他的手。他的手又大又干燥,還長滿了繭子。
“你的功夫一定很不錯吧?”我問他。
“怎么這樣說?”?他好象并不排斥我的逾矩,低下頭問我。
“你的手長滿繭子,一定拿了很多年的兵器。”我得意于自己的聰明,洋洋自得地說。
他不置可否,只是抿著嘴微微的笑,我一瞬間便喜歡上他嘴唇微微上翹的摸樣,自信,冷傲,執著,不可一世。
“你娶妻沒有?”我問。
“沒有。”他答。
“那我嫁給你可好?”我再問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他突然大笑出聲,“你還是個小姑娘。”
“小姑娘也會長大,我住在文華宮,等我長大我就嫁給你。”我停下來倔強的看著他。“你說你愿意不?”
他也停下來,輕輕地捏了捏我的臉,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同意了。
卻不料,三年后他娶妻了,娶了美麗的李小小,長安城里最出名的舞妓。
枯煩的宮中歲月,一晃又是三年,如今我也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。
不知時隔六年的他是否還認得我,當初那個在漫天的風雪中,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頭。
那時的他少年得志,正是人生中最意氣風發的年齡。
他披著白色的斗篷,挺直背脊跟在我身后的畫面一直停留在我的記憶里。
呼嘯的北風將飄飄灑灑的雪花刮到他的發冠上,脖子里,而他依然保持著堅毅的表情,絲毫不為所動?。
就這樣?,迎著漫天的大雪,他走進了我的心里,深深扎根了六年。
情竇初開的我愛上了他,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寫到紙上,繡到手絹上,繡到我衣服的夾層里,只為在我身邊的任何一個地點都能感受到他的氣息。
陳子威,陳子威,陳子威,陳子威……一念到他的名字,聽到他的名字,我都會臉紅心跳,幸福感鋪天蓋地地襲來,讓我幾近窒息。
“公主?,陳都尉進宮了。”一旁的宮女輕聲說道。
“知道了。”我說著卻不抬頭,對著鏡子輕輕描了描眉黛。
我卸下繁瑣的宮裝,著一件素白的長衫,獨自走在宮中,身邊未帶一名侍從。
遠遠的,我看到他從父皇宮殿出來,他還是那副冷傲的樣子,只是消瘦了一些,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一些痕跡,但這并不影響他在我心中的形象。
我愛他,并不會因他的權勢、年齡的改變而改變!
我像當年那樣看著他,對他咯咯地笑?,而他卻在離我一丈之外的地方跪下了,他說,臣參見葵花公主。
我的心莫名的疼痛起來,他給我下跪,一句臣,一句公主?,瞬間把我的心撕裂的疼痛起來。
“陳子威,你還記得六年前的那個冬天嗎??你頂著漫天的風雪送我回宮,你怕我被風吹到,還用你黑色的斗篷裹住了我。
你說那時候的我是個小丫頭,等我長大你就可以娶我。可是后來你娶了天下男子都想娶的李小小,我不怨你,是我生的太遲,是她長得太美。
現在我長大了,告訴我,你愿意娶我嗎?”
有一滴眼淚從我的眼眶里掉下來,落到我的手背上?。
他也看見了,眼里閃著莫名的光,最終還是低下頭去。默默地說:“臣不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