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坷垃也仔細觀察了該人,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,稚氣未脫。
“小兄弟,深更半夜的,躲在土地廟作甚?”
聽得張坷垃詢問,那少年欲言又止,停頓一下道:“不干你事。”
土地爺塑像后有一堆干草,看樣子不少過路人在此歇腳。張坷垃走過去坐在草堆上,然后招呼那少年也過來坐。他說道:“我本想連夜趕往城里去投宿,現在天色已晚,就陪你在此歇息一晚吧。”
少年見張坷垃如此親切,不像是歹人,也乖乖地坐在他身旁,打開了話匣子,向張坷垃講述自己的故事:
我叫石改生,是清平縣石家鋪人,我父親叫石柱,一家四口,父母,小妹和我,靠祖上留的十畝田過活。我沒讀過書,我們家鄉有句老話,男孩不吃十年閑飯。我剛滿十歲就和父親一起下田干農活,母親養雞養羊,紡棉花織布,家里雖不富裕,但日子也過得其樂融融。
三年前大旱,顆粒無收,到了冬春兩季,石家鋪大部分人家都攜家帶口逃荒去了外地。我父母不愿意流離失所,一家人挖野菜,吃谷糠,盼著麥子成熟。
到了春天,餓尸遍野,人們吃光了樹葉,啃光了樹皮,就連地上生出的小草都被連根拔起。我和小妹爬到田野里啃麥苗,挖草根,眼看一家人都得餓死。這時曹天霸拉來了一車糧食,別以為他是來放糧的,他是看上了石家鋪的土地。他以一升糧食換五畝田做交易,欲霸占石家鋪的幾百畝良田。
村民們為了活下來,紛紛拿自家的地契換曹天霸拉來的糧食。我父親用祖傳的十畝地契,只換來了二升小米。曹天霸用一車糧食,換走了石家鋪二百多畝好田。
曹天霸乃清平縣城人,祖上就是做小買賣的,到了他這一代,得益于他家四姐嫁給了清平縣縣令孫歸子。仗著姐夫是本縣的縣令,他橫行霸道,恣意妄為,欺行霸市,無惡不作。
他發家是從放高利貸起始的,在清平縣四處放款,城里人貸款可拿產業、房契、金銀器作為抵押品,鄉下人貸款拿田契、地契作為抵押品。還不上的人家,最終一無所有,房子、地契、產業都歸曹天霸所有。清平縣城一半的產業都是曹家的,鄉下有數不清的田產。曹天霸過著皇帝般的日子,全縣人都稱他為“曹國舅”。
大災過后,石家鋪丟掉田產的人家都覺得冤枉,沒了田地,大家還是得死。村里三十多戶丟田的推舉我父親作為領頭人到縣衙告狀,要求重新議價,要回一部分田地。
孫縣令認為雙方都在契約書上按了手印并有官府印押,就表示該土地買賣是自愿行為,不但不歸還土地,還以帶領農戶暴亂為由,把我父親關進大牢。
父親坐牢后,母親把我送到財主家扛活,把小妹送給人家做童養媳,她自己則四處討飯,去年冬天,凍死在討飯的路上。
張坷垃問他:“那你為何在此?”
“我要去陳州告狀,清平縣告不贏,我只能去州府衙門上告。”
“你告過了嗎?”
“我還沒走到陳州,因為沒銀子,今晚只好暫住這廟里,不想遇到了義士,我還以為是曹天霸聽到了風聲,派人來追殺我的。”
“你寫好狀子了嗎?”
“沒有,我不識字,找人寫曹天霸的狀子,沒人敢寫。”
張坷垃暗暗佩服石改生這倆父子不畏強權,敢于挑戰惡勢力的勇氣。
“這位義士是何方人氏,姓甚名誰?”
張坷垃想了想,他下山時師父叮囑他要改一個化名,因為張坷垃這個名字曾被西輔郡發過通緝布告,四處張貼。
“我姓楊名善,是浪跡天涯的游俠,去陳州有事要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