鄒祿并不回答,慢悠悠斟酌片刻,認真道:“諸位,從今往后,我們便是一根螞蚱上的草繩!我叫做鄒祿,字子衿,將軍狀元不要拘禮生疏,喚我子衿便好。”
柳淵又要昏過去,“萬萬不可啊殿下!”
馬衛疆垂眸看著不到自己腰部的鄒祿眨巴著大黑眼珠,難得牽動唇角,俯身拍拍頭頂,“詩經里的子衿?女兒家愛取的名。”
此去經年,再見汴京不知是怎樣破濤洶涌。奪嫡分幫愈演愈烈,皇帝老年得子,怕離別之日是最后一面,提前為鄒祿取表字。
鄒祿沒有動怒,主動往他深深裂痕布滿老繭中的難看手心蹭了蹭,天真的以為是在夸獎。
柳淵索性閉目:“大膽狂賊,殿下是未來一國之君,年且尚幼不曉事,我們重任教導殿下,如何能任由殿下胡鬧?”
鄒祿蹙眉解釋,布滿道:“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我待諸位心誠,柳狀元可不愿賞臉?”
柳淵有苦說不出,訥訥:“還望殿下恕罪,言盡如此恕不能從命。”
說完自覺礙眼,佝僂著背,悻悻地躲得遠遠休憩。
沒一會兒,馬衛疆抱拳行禮離去清點人數。宋志衣擺浸濕,站身。
見狀,鄒祿忍著冷哆嗦背對,長長的銀紋發帶飄啊飄,悶悶不樂:“要走便走,不必知會我一聲。”
宋志失笑,咳嗽幾聲,“我不走,殿下。”
鄒祿紅了眼,小小一團蹲在地上,怨聲:“您從小看我長大,現下沒有旁人,也要顧及旁人嗎?”
他不禁心底埋怨:我所做足夠平等,與民同甘共苦,換不來一絲好感?
宋志喟嘆:“殿下,您不喜歡拘束于情字,待眾生平等微臣懂。微臣喊您殿下,是為君臣之分,喊您子衿,是師生情分。馬將軍說得不錯,朝堂之上無親情。假如微臣有一日站到大皇子或其他皇子陣營,你當如何?”
鄒祿很難想象這個畫面,甚至從未動過這個念頭。他艱難吸著鼻子,淚水啪嗒啪嗒掉。視線雪面暈染一小滴濕色,又恢復白色。
宋志出生世家嫡長子,家中長輩有意提拔談事不避讓,經常喚到書房研磨。
混跡官場多年,便比同齡人早練就一副冷心熱情,圓滑世故。
面對總角之年的六皇子,不免想起少年時期單純熱血的自己。
宋志感慨一陣,不欲解釋,陰沉下臉厲聲道:“婦人之仁!何以成大器?別人待您好,必定帶著目的,別人待您萬分好,所圖所謀定然不小。您要牢記,廢物靠著感情庇護得以成長,貪戀一時溫存,后果卻是無盡的麻煩……”
他頓了頓,垂下眼臉陰晦不明,道:“和……軟肋。”
宋志了解鄒祿,除非遭遇變故,重情重義,認定的事情一根筋,死腦筋不曉得變通。宋志不急于改變這點,再教育下去必惹起殿下逆反心理。
說一半留一半,剩下由本人反復揣摩。
鄒祿意猶未盡聽完,不服氣,心里暗暗埋下顆種子。
抗過三十日的嚴寒,護送軍隊到達圖紙所在地。
靴踩人背下車,鄒祿習慣什么表情繪在臉上,一眼望去,目瞪口呆。
這確定是父皇所言的須墾荒之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