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暑假我就要搬回自己家了。”
“那不是我們就更近啦?”
“其實差不多,反正還是在路口這里見呀。”
“暑假,還早呢。等開始穿短袖、準備期末考試了才有得想呢。”
“也快了,一個半月?”
“差不多。”
“五年級的暑假應該很可怕吧?你說曹觀音會不會讓全班一個暑假都去補六年級的課?”
“你成績這么好,有什么好擔心的。”
“我媽總說我們家沒有學習差的孩子,我必須要進全縣前十名,必須要上江船中學的重點班,我爸回來也是因為這個。”
“我一聽這話就受不了,你媽是不是覺得第十一名的學生長大了就只能去要飯?”
“噗,你別逗我笑,當心把曹觀音招來了。”
兩個女孩強忍著笑,在早讀課上捧書端坐著,一邊搖頭晃腦裝作認真背書的樣子,一邊聊著上學路上沒說完的悄悄話。這樣的小孩把戲哪里逃得過老師的眼睛,只聽“叮”的一聲,兩截粉筆頭精準地彈在了腦門上。
“起立,背完了是吧?”
“老師……還沒有。”
“那就好好背!再說話站到教室后面去背!”曹觀音厲聲喝道。若是以前,瑞雪一定會嚇得一激靈,但現在她只是抿嘴笑了笑,吐了個舌頭開始大聲朗讀。“哦不,若是以前,也沒有人會和我在早讀課的時候聊天。”她心里想道。
終于等到操場傳來“運動員進行曲”,升旗儀式的信號一響起,教室就變成了開門的鳥籠,轉眼就撲棱得空空如也。瑞雪和笑染不緊不慢地收拾好桌子,很自然地牽起手往外走。
“剛說到哪里了?”
“交班費?”
“交什么班費!我倆剛沒聊這個!你腦子里只記得和錢有關的事是吧?”
“放暑假?”
“哦對。放暑假!你知道么,我過生日從來都是在期末考試或者放暑假,都沒人一起過的。”
“那我壓根就沒過過生日,因為我全家記得的我的生日都不一樣。”
“啊?這是怎么回事?”
“阿婆說是小時候我爸媽下崗了要出去找工作,怕我沒人管,就想要我早上學,把我的生日改大了一歲。但聽說后來又改回去了,反正我戶口本上的生日說是陰歷陽歷推算回出生的那年都對不上……不過我也不過生日啦,有什么好過的。”
“過不過是一回事,但你都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天多奇怪啊!”
“別人問我我就按戶口本上說是6月27號。”
“不會吧!”笑染大叫一聲,樓道里的腳步都停了下來看著她,她趕忙彎下腰把臉藏在瑞雪身后,人群又議論紛紛地繼續往前走。
“你叫什么叫!嚇死人了!”
“我也是6月27號!你怎么從來沒告訴過我!”
“你也沒告訴過我啊,像我這種不過生日也搞不清楚自己生日是哪天的,干嘛主動提這個。”
“誰生日啊?”兩人中間突然竄出一顆蓬松的頭,笑瞇瞇地看著她倆,瑞雪嚇得彈出一大步,笑染則嫌棄地把脖子朝墻上別了過去。一看是孟少羽,瑞雪這才把手從捂緊的胸口放了下來:“你也嚇死人了!”
“你你你,你什么啊!你讓我以后叫你名字,那我沒名字嗎?”
兩個女孩的目光立馬交匯在了一起,她們顯然不會放過任何鬧人的機會,兩人同時往前跨了一步,攔在孟少羽的面前立正站好,聲音洪亮地喊出:“大隊長好!”
“哎喲你倆可饒了我吧,我……哎喲,惹不起惹不起,快讓我走!”這次輪到他被行注目禮了,只得夸張地捂住耳朵,用熟練的步伐三階并一階迅速跑向操場。
“你們認識孟……學長?”路過的黎小夏有些吃驚,今天的小孔雀變成了溫婉可人的小黃鸝。
“是呀,當然認識。學校里誰不認識他呀。”
笑染嬉笑著拉起瑞雪就走,這令瑞雪想起開學典禮那個早上,她放開黎小夏的瞬間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機器人,人流迅速從她的身上滾滾涌過,只有她靜止了,透明了,獨自被鎖在那份揮之不去的報紙里。而現在每每遇到這種令她吞吞吐吐的情形,笑染總是快言快語地把話搶過去,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可靠,悶在胸腔里那團氣也會隨之吁出。她想著只要笑染站在旁邊,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聰明地、無所畏懼地、不緊不慢地說出那些話,而不是在心里演練無數遍后嘴上仍然只能凹出一個扁圓的“O”形。
“呆鵝!”笑染一個急停,瑞雪直接撞在了教學樓的門柱上。
“我就知道你在走神!想什么呢!”
“剛剛腦海里像在放電影,突然想起了開學典禮。”
“哎,那可惜了,我還沒看過電影呢,你倒好,不用買票了,自己給自己放了。”
“哎呀,我不開玩笑,我腦子里經常會像放電影一樣想起好多以前發生的事,我的記性可能太好了。”
“那你開學的時候怎么想不起來我們在沿江公園見過。”
“也是哦,說不過你。”
“好熱哦,剛剛還在說暑假還早,太陽已經像個餅似的了。”
跨進操場的一剎那,兩個女孩同時抬起頭望著太陽,屬于她們的第一個夏天,真的快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