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死了,就能通過了,被沖刷進大海,也算是回了家。
島上的“毀滅之霧”逐漸淡去,心中的“凋悴之霾”卻越來越深。
“對不起,韋怡。還有,謝謝你。”妖瞳沖著韋怡釋放了一個回光返照的微笑,淚水沖刷過眼球,鎮壓在雙瞳之上的黑矇和陰翳減輕了一些,視物能力恢復了少許。
妖瞳陡然發現韋怡常年穿著的白大褂此時卻是暗紅一片,緊接著她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韋怡身上有幾近凝結的斑斑血跡。
“韋怡,你受傷了?!”妖瞳伸手握住了韋怡的手,韋怡的手像冰坨一樣又濕又冷,她的左胸處有三處創口,從后背貫穿到前胸,妖瞳小心的摸索過去,感受著創口的形狀和角度,駭道:“是墮落種溫迪戈干的么?它從后面偷襲了你!”
韋怡微怔,繼而點頭:“瞳瞳,你的生活軌跡從未與墮落種溫迪戈有過任何交集,為什么僅通過創口的形狀,你就能判斷出是溫迪戈所為?!算了,這些都不重要了……瞳瞳,來,陪我說會話。”
妖瞳的直覺告訴她韋怡快不行了,接下來的話將是對方給自己的遺言,這項認知像一記悶槌砸在她的心口,她的胸膛和眼眶同時變得滾燙而酸澀:“你不該來尋我的!你不要說話,我去找醫生來救你。”
她被韋怡一把扯住:“傻孩子,我就是醫生。你還要去哪里找醫生?”被血浸透的衣物緊粘著韋怡的身體,大概是肺裂引起了血氣胸,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接不上氣,呼吸時伴有胸膜摩擦的輕微雜音。
妖瞳心中大慟:“韋怡,你快要死了么?”
“嗯,應該快了。”
仿佛回答的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,韋怡伸手將妖瞳額前濕漉漉的亂發捋順了幾分:“瞳瞳,不要難過。生勞、死息;生寄、死歸。死亡這件事,其實不可怕也不可厭,它遲早會來,只是司掌死亡的大神很任性,他喜歡出其不意,所以遇見他的人總是沒有做好準備。”
“你也沒有做好準備,是不是?”
“是的。不過沒有關系,有太多美好的東西曾在我的生命里出現過……”韋怡頓了頓,目光守靜徹冗,莊穆的像一叢微雨中幽姿清絕的修竹。
“我曾流連在家鄉薄荷藍的湖水里,沒日沒夜的暢意游嬉;也曾在漠北之北的夏至,邂逅了絢爛無匹的極光;我呼吸過峨眉之巔的云霧和煙霞,看過興安杜鵑在白樺林里恣肆綻放,還曾在一個流螢香荷夏正濃的夜晚被心儀的男孩子表白……我曾嘗過世上最甜的蜜餅巴克拉瓦,在伊斯坦布爾鼎沸的集市;曾聆聽過冰河解凍的聲音,在多瑙河畔早春的清晨;還曾在墨西哥沙漠長滿巨柱仙人掌的綠洲里,像瘋婆子附體似的酣歌狂舞,釋放一整瓶龍舌蘭酒的后勁……”
韋怡絮絮叨叨的說著,聲音越來越輕,宛如夢囈。
妖瞳默默的聽著,她知道韋怡是窮極最后的努力,想要喚起自己對于生命的渴望和留戀,她在以命“喚”命。
或許,對于韋怡這樣曾經真正活過的人,面對死亡時,才能不喜亦不懼吧。而自己呢,從來沒有真正的活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