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老哥個兒也不高,老秀才不用踮腳,就可以拍對方的肩膀,“聽說我那關門弟子,跟老哥借了三百顆金精銅錢?”
于玄心一緊,不妙。
老秀才感嘆道:“這得是多少顆谷雨錢吶。”
于玄繃著臉,打定主意,堅決不能松口。借出去金精銅錢,陳平安和落魄山就得用金精銅錢還。
谷雨錢?他于玄會缺這個玩意兒?
老秀才一計不成再生一計,“于老哥,打個商量,不如這筆賬,就由我這個當先生的來償還?”
于玄硬著頭皮堅持己見,“不好吧?只有父債子償的道理,哪有學生欠債先生還債的說法。”
你償還?怎么還,還不是賒賬,三百顆還不上,一年年的利滾利的,恐怕哪天拖欠到三千顆,就更不用還了吧。
就在于玄即將認命的時候,老秀才自顧自樂呵得不行,從袖中摸出一只袋子,交給于玄,“看把你嚇的,只管放心拿著,我與周游原原本本說清楚了,這十斤穗山泥土,是傻大個親自點頭答應下來的事情,他還說了,如果分量不夠,回頭你于玄只需跟穗山打聲招呼即可,都不用親自跑一趟穗山。”
“再就是那筆金精銅錢,平安那孩子,打小就最是知冷知熱,肯定會本金加利息,一顆不少,還給你這位前輩的。”
“可不是我亂夸人,在不欠人情這件事上,我這個關門弟子,比我強,反而跟你是一樣的性格。”
“當然了,于老哥是一輩子沒被一個錢字發愁過,這一點,你們倆就又不一樣了。”
于玄收起那只裝滿泥土的袋子,點頭道:“陳平安有你這個先生,是他的幸運,文圣一脈,有個陳平安,同樣是幸事。”
老秀才笑容燦爛,“善,此言大善!”
于玄說道:“咱哥倆喝點酒?”
“不著急,好酒自己又不長腳,跑不掉的。”
老秀才抖了抖袖子,再正了正衣襟,朝于玄伸出一只手掌,微笑道:“于玄道友,請坐。”
“我曾在寶瓶洲,在那仿白玉京內,與一位前輩論道,談天說地,小有心得。”
“今宵天河清澈,最宜與豪杰論道。”
于玄呆滯無言,道心一震,深呼吸一口氣,極其鄭重其事,打個道門稽首,正色沉聲道:“有請文圣賜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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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平安返回嚴州府境內的村塾,至于那幾個分散各地的符箓分身,每個都不敢離開寶瓶洲,當下也都一一“醒來”。
一直站在檐下的趙樹下望向風塵仆仆返回學塾的師父。
陳平安笑著解釋道:“去了趟天外,做了點力所能及的小事,嗯,勉強算是幫了點小忙。”
師父去天外做什么事,幫誰的忙。
雖然心中十分好奇,趙樹下還是沒有多問。
陳平安說道:“就別管我了,早睡早起。”
趙樹下點點頭,回去灶房那邊打地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