化雪過后,即便被凍成了鵪鶉,不光是男人,還有婦人,相互間呼朋喚友,市井坊間還是處處飄起肉香和酒香。
旌陽府境內有一個歷史久遠的仙家門派,裁玉山竹枝派,是那劍仙如云正陽山的藩屬門派之一。
一條冰面剛剛解凍的溪邊,流水潺潺,有個中年男人身穿棉袍,腳踩一雙麂皮靴,腳步匆匆,踩在泥濘道路上,一邊拍打身上的石屑塵土,瞧見遠方一個黑著臉的老人,趕忙三步做兩步湊向前去。
老人疾言厲色道:“陳舊!你到底怎么回事,正主都到了,你還沒個人影,要我來這邊接你,好大架子,當是夏侯公子請你喝酒嗎?!”
男人委屈道:“白伯,我這都算提前一刻鐘出門了。”
被稱呼為白伯的老人怒道:“約好了巳時中喝早酒,夏侯公子便要準時到場嗎,提早一刻鐘赴約怎么夠,你怎么都該至少提前半個時辰,這點人情世故都不懂,怎么當的知客!”
男人低頭哈腰,呵氣暖手,“外門知客,外門知客。白伯,消消氣,回頭請你喝壺松脂酒。”
老人瞪眼道:“下不為例!”
男人使勁點頭,“保證保證,下不為例!”
老人猶豫了一下,以心聲說道:“夏侯公子是怎么個脾氣,你就算沒有親身領教過,多少也該聽說幾分,沒輕沒重的,這個酒局被你搞砸了,好事變壞事,到時候不還得轉頭怨我?”
男人搓手笑道:“要是真因為這么點小事,就被夏侯公子記恨上了,怨誰也不會埋怨白伯,我的良心又沒被狗吃掉。”
老人瞥了眼男人肩頭的碎屑,顯然這小子又親自下坑洞尋脈采石去了,老人不動聲色,只是眼神柔和幾分,卻冷哼一聲,“你一個光腳不怕穿鞋的外門知客,是不用怕吃夏侯公子的掛落,大不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,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么,我要是被你連累了,還怎么走,能夠扛著一整座裁玉山跑路嗎,到時候你小子別被我碰上,否則我見你一次罵一次。”
所謂的面冷心腸熱,不過如此了。
總有些老人,總喜歡故意說些不中聽卻在理的話,仿佛生怕別人念他的好。
男人好像是個混不吝的貨色,嬉皮笑臉給老人揉起了肩膀,“白伯可是老神仙,扛座裁玉山還不是照舊健步如飛?”
老人一抖肩膀,震掉那個棉袍男子的雙手,教訓道:“好歹是個知客,攢了錢,買件像樣的法袍,瞧你這窮酸樣!”
男人笑道:“法袍這玩意,穿幾件不是穿,再說山上真正的有錢人,都是我這般模樣,穿件法袍,反而不大氣。”
“你小子有幾個錢?還敢談什么真正的有錢人,你見過嗎?”
“白伯,等我哪天闊綽了,七八件法袍穿在身上,招搖過市。”
“你是穿法袍還是賣法袍?”
“邊穿邊賣兩不誤,白伯,我這生意經不錯吧?”
白伯說道:“陳舊,門派重建一事,急是急不來的,任重道遠,你還是要多看看山水邸報,先找到那幾個師門長輩和師兄弟再說,否則祖師堂神主牌位、掛像譜牒,你一樣都沒有,名不正言不順,不管是復國,還是建立了新朝廷,豈會樂意將偌大一座仙府遺址,交給你這么個四境練氣士,就算那位新君大度,肯將原址歸還,你就守得住家業了?”
因為當初整個寶瓶洲南方都被蠻荒妖族侵占,無數山門、修士紛紛北遷,過大瀆進入北方地帶,如今寶瓶洲各家山水邸報,還是有許多南方仙府、山上門派在招徠舊部,或是招兵買馬,試圖補充人手,恢復舊日榮光,不然就是祖師堂已經改遷,與門派原地離得太遠,必須通過山水邸報,提醒那些失散多年的譜牒修士,山門新地址位于哪國哪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