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沉緩緩道:“知道者,物不害己,己不礙物。”
曹溶正色沉聲道:“得其環中,以應無窮。”
陸沉笑道:“這場觀道,不算白看。”
仿佛是師尊收起了那份光陰畫卷,此刻曹溶眼中所見,已經是此間天地景象。
陸沉站起身,“曹溶,你也兼修符箓,覺得陳平安如此大費周章,不惜涉險行事,分出這么多的心神,意義何在?”
曹溶說道:“武夫止境,氣盛一層,需要遍觀山河。”
陸沉先點頭再搖頭,“這是原因之一,卻是很其次了。”
沉默片刻,陸沉轉頭笑道:“當初讓你走一條霞舉飛升的證道之路,是我故意坑你的,否則以你的修道資質,證道飛升的路徑,可以有很多,唯獨這一條,你是注定走不通的。”
曹溶倒是沒有太多震驚,也無絲毫憤懣,只是疑惑不解,不知師尊用意為何,輕聲道:“懇請師尊賜教。”
陸沉說道:“曹溶,須從于不疑處起疑才能真正不疑啊。”
陸沉伸出手,手指作筆,在空中寫了個“疑”字,然后寫了一大串與疑有關的詞匯和成語。
世間俗子,若是長久凝視,盯著看某一個字,閉眼再睜眼,容易認不得此字。
陸沉嘆了口氣,沒來由說了一句:“佛家說貪嗔癡慢疑為五毒心,造作惡業,妨礙修行。”
曹溶點頭道:“不除五心,所謂禪定終是邪定,所修神通終非正法。修道之人的心魔,便是由此而來。”
三教宗旨,在很多事情上,只是說法和措辭不同,實則關節相通。
曹溶驀然想明白一事,難掩滿臉意外神色,問道:“師尊,難道陳平安是以道家術法結陣,同時以佛家手段消除五心?既是各司其職,各自修行,又是自己為自己護道?”
陸沉點點頭,“這才是他真正用意所在,藏得很深。所以我當時現身竹枝派裁玉山,他才會一反常態,格外動怒。”
“倒不是擔心我會做什么,壞他的事,就是一種人之常情,怕被旁人窺見隱私而已,撞破了,就會惱羞成怒。”
“幸好我第一個見的陳平安,是那個竹枝派的外門知客陳舊,而不是這邊的背劍少年陳仁,或是另外某個。不然這家伙,肯定要翻臉!”
陸沉問道:“你猜猜看,合歡山內陳平安,是哪個?”
曹溶說道:“既然少年大病,第一怕是氣高。莫非是嗔?”
陸沉搖頭道:“錯了,是疑。故而所背劍鞘,空無一物。”
“禺州境內,有一座律宗古寺。佛家有言,修戒定慧,滅貪嗔癡。”
陸沉又笑道:“一個儒生,在大驪這座律宗寺廟里,抄寫佛教經書之余,還會修習道門雷法。你覺得他要消除的心,是什么心?”
曹溶說道:“自然是貪。”
陸沉點頭說道:“所以我先前才說,道與之貌,天與之形。臨摹山水,要先在畫外捉住山水。捉的,正是心猿意馬,是心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