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化境疑惑道:“是你?”
儒衫文士亦是疑惑道:“你是?”
袁化境冷笑道:“果然是你。”
相貌氣態都可以變化,就是那么一對招子,實在是讓袁化境看著就煩。
難怪在大驪刑部某份隱蔽機密的諜報上邊,照理說是極正經、講究的措辭,卻夾雜有不少只是照搬到情報上邊的“公道言論”。
其中某些出自劍氣長城本土劍修的評論,便是袁化境看了都啞然,改艷他們幾個,更是每每在飯桌酒局提起便要噴飯。
遠看是阿良,近看是隱官。狗是真的狗,一個比一個狗。
對此袁化境是不太能理解的,按說劍氣長城對這兩位外鄉劍修和讀書人,是很有好感才對,結果卻是“風評”這么差,雖說沒有什么惡意,可調侃起來,如此肆無忌憚,不遺余力,還是讓他們這些沒去過劍氣長城的人,倍感震驚。
就像國師崔瀺,風雪廟劍仙魏晉,在寶瓶洲,怎么可能會這么被誰隨便調侃。
陳平安見他認出了自己,便以心聲笑道:“在京城幾次切磋,你好像都沒有祭出壓箱底的那把本命飛劍?是反正贏不了,干脆就藏掖起來,還是不宜現世,暫時見不得光?”
袁化境沉默不言。
陳平安笑道:“無妨,太陽底下誰還沒個影子。”
袁化境依舊不開口,猶豫了一下,還是拾階而上,步入涼亭。
小沙彌想了想,便與看樣子是在異鄉遇故知的一雙朋友,告辭一聲,去別處看風景去了。
陳平安雙手拎起長袍褂子,落座翹腿,拍了拍膝蓋,微笑道:“這里算是袁劍仙的一處避暑別院?”
此山雖然形勝,未嘗有靈祇淫祀,歷史上也無帝王封禪記錄,其山如人,真隱士也。
陳平安說道:“真是個幽居散心的好地方。看得出來,袁劍仙確實安貧樂道,有淡泊之趣。”
袁化境說道:“你不用說這些沒誠意的客套話。”
陳平安唉了一聲,埋怨道:“客套什么,我與袁劍仙最為投緣,朋友間言語無忌,反話而已。”
袁化境一時語噎。確實,先前大驪京城地支九人,就數他跟陳平安最不投緣。
袁化境收拾情緒,淡然道:“早年偶然御風路過,喜歡這里的清凈,每年閑暇時,我就都會來這邊住上一段時日。我們九個,身份見不得光,不好拋頭露面,差不多都有個類似散心的地方,隱姓埋名,改頭換面,無事時就換上一種身份,比如改艷,就在京城開了那間仙家客棧。陸翚在一個畿縣當縣尉,韓晝錦在一個赤縣開了個鋪子,自己當東家,做些邊境販茶的生意,還有人領著秘書省試正字的俸祿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,“松弛有度,修道之人,不能總繃著一根心弦。”
袁化境問道:“你來這邊做什么?”
陳平安笑道:“降伏心猿。”
跟袁化境雖然遠遠稱不上朋友,不過哪怕不是朋友,也能聊。
等到陳平安下山,回到山腳寺廟,已經是夜幕沉沉的光景,在住處研墨,攤開紙張,寫下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