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腳這座寺廟,在寶瓶洲歷史上素有大名,尚且香火冷清,山上數寺,皆小而無名,香火稀疏,可想而知。
此峰唯有一寺鄰近山巔,孤立云表,禪房簡陋,儒士與小沙彌曾經來此數次,迎客者,無山僧,唯有山犬吠聲而已。
此地山高風涼,即便入伏時分,據說僧衲猶需穿棉衣,一年四季,無需涼扇。山外來客偶有來此避暑,皆言人間正值酷暑。
院內有一小池,深二尺,潦不滿溢,旱不干涸,此水若古佛,聲味皆無。儒士曾細觀其石土構造,似無滴水出山流瀉至人間。
古寺旁有聚仙崖,建造一亭。
儒士每次到此觀看云海,都會擺一古怪姿勢,左手作拳安于腰側。
然后小沙彌就會聽到一連串古怪至極的聲音,豎耳聆聽,似乎是個佛家咒語,小沙彌只聽得出首尾兩字,既像古鐘悶響,又似牛聲,期間聲音稍弱,最后便是驀然轟一聲,就跟打雷似的。
小沙彌好奇詢問這是什么,儒士也笑容不語,只說以后有緣便知。
登山路上,小沙彌腳力很好,走了數里山路依舊呼吸平穩,隨口問道:“陳先生,什么叫修平常心。”
寺廟里的巡山僧人,都說山中有那俗稱大蟲的山君,齒高于人,大如牛,似有靈,從不傷人。
儒士微笑道:“淘米時淘米,吃飯時吃飯,念經時念經,敲鐘時敲鐘,睡覺時睡覺。”
“陳先生,這些個道理,書上早就有的,方丈也是與我們說過的。”
“那就舉個我自己的例子,與你說話時,跟與白也、于玄他們這些前輩聊天,是差不多的心境,這就叫平常心,不過很難,我這些年一直在反復琢磨這個問題。”
“他們是誰,大人物嗎?”
“是了不起的大人物,也都是值得敬重的豪杰圣賢。”
小沙彌摸了摸光頭,“懂了,不管陳先生有錢沒錢,我都要一樣敬重。”
文士會心笑道:“很好,這就叫有慧根。”
小沙彌靦腆道:“如果這般就是慧根,那慧根也太不值錢了些。”
文士笑道:“人之慧根如你我呼吸的天地之氣,值不值錢,得看你怎么看。”
小沙彌猶豫了一下,說道:“陳先生,與你求個事唄。”
陳先生架子大得很嘞,抄寫經書,寫得一手很好的小楷,寺內僧人與他乞求字帖扇面或是楹聯,皆被婉拒。
儒士好像猜出小沙彌的心思,搖頭笑道:“此事免談。”
小沙彌嘆了口氣。
他們這次沒有去往那座小寺,徑直去往聚仙崖山亭賞景,看云片刻過后,儒士再次擺出那個左手握拳安放在腰側的姿勢,至于他所念之咒,是密-宗的普賢金剛薩埵咒,遵循儀軌觀想自前如海供云中,白蓮月輪法座上。
亭外來了個陌生人,小沙彌連忙低頭合十行禮。
看著那個相貌清癯、雙鬢霜白的儒士,瘦如野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