寧吉剛要搖頭,肚子不給面子的咕咕作響起來,好像是陸道長提醒了,少年才察覺到自己的饑腸轆轆。
陸沉收起腿,屁顛屁顛跑到那棟兼作堆放雜物之用、以及武夫趙樹下在此打地鋪的黃泥灶房,開始自顧自搗鼓起來,很快就做出兩大碗餛飩,遞給寧吉一碗后,陸沉就坐在灶房門檻上,腳邊放著一只青瓷酒壺,里邊裝著去年釀酒的楊梅燒酒,一邊吃餛飩一邊抿一口小酒,陸沉兩腮鼓鼓,拿筷子輕輕敲擊碗口,笑問道“寧吉,你覺得讀書能當飯吃嗎”
少年蹲在一旁,一手提碗一手拿筷,聽到陸道長的問話,趕忙將最里邊的餛飩咽下肚子,說道“如今世道好了,有一技之長,相信總能吃飽穿暖。”
陸沉下筷如飛,狼吞虎咽,從碗里夾起最后一只餛飩,笑道“以前你們寶瓶洲這邊,有個很厲害的修道之人,是位道心澄澈的劍修,叫李摶景,他有個很有趣的說法,說如今的世道,之所以是練氣士在山上當老爺,是老天爺賞飯吃,練氣士就是這口碗,顯得最大而已。碗里食物,不過是將餛飩變成了天地靈氣。如果一開始老天爺換一種法子,比如誰編草鞋本事最高,手藝最好,誰是大爺,那么就是另外一種光景了。”
寧吉疑惑道“陸道長與我說這些大道理做什么”
陸沉喝完碗內剩余的湯水,打了個飽嗝,將空碗放在腳邊,筷子放在碗上,拿起那壺青梅燒酒,喝了一大口烈酒,道士頓時打了個激靈,笑道“我們總是做得太多,想得太少。吃得太多,吃撐了沒事干。所以在貧道的師尊眼中,何謂道者,唯有余以奉天下而已。”
寧吉試探性問道“是不是就像我肚子餓了,但是兩手空空,陸道長就好心好意,做了一碗餛飩給我吃”
陸沉咦了一聲,滿臉驚訝道“少年郎這么開竅的嗎”
寧吉猶豫了一下,“可是食材與廚房,都是吳道長的。”
陸沉驀然放聲大笑起來,好不容易才收斂笑意,仰頭一鼓作氣喝完楊梅燒酒,再轉頭朝少年眨了眨眼睛,“那你覺得自己在饑腸轆轆和飽餐一頓之間,貧道到底做了什么”
寧吉下意識瞥了眼陸道長腳邊空碗,以及擱放在上邊的一雙筷子,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碗和筷子,少年搖搖頭,總覺得心中答案,終究不對。
“放債如施,收債如討。”
陸沉微笑道“自古而然。”
寧吉也沒有多想,反正也想不明白,只是一并收起陸道長的碗筷,走入灶房內,先清洗干凈,再將碗與筷分別放回櫥柜和竹筒原位。
陸沉雙手籠袖,轉頭盯著學塾那邊的一襲青衫。
學塾于每天辰時中準時開學,早課背書,兩刻鐘,算是溫故知新。
遲到的孩子,都會被責罰,站在學堂,靠墻而立,次數多了,就要挨木板子,吃戒尺三下。其中那些玩心重,忘性大,未完成課業的蒙童,在罰站和戒尺之外,后邊專門有一副桌凳,讓他們用來補上課業,才能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學塾內的座位,按照年齡段,分成三列,分別是六歲到八歲,八歲到十歲,十歲以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