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釀使勁點頭道“福氣,能夠與隱官大人當鄰居,都是小神的福氣。”
趙樹下已經給高釀拿來一只白碗。
寧吉只是奇怪這位河神老爺對陳先生的那個敬稱,是某種官職嗎
陳平安笑道“人間善緣,一樁樁一件件,都是相互的。”
禮多人不怪,高釀二話不說,連喝了兩大碗土釀酒水,與年輕隱官和陸仙長分別敬酒。
既然小神我不善言辭,那么一番真情,滿腔熱枕,就都在酒水里了。
約莫是沒想到酒水如此烈,高釀嗆了一口,納悶不已,哪來的土燒,酒勁如此霸道
陳平安回敬了一碗,陸沉只是端碗抿了一口酒水,感嘆道“今夜見到高老哥,便讓小道想起一個老朋友,同樣是姓高,高孤,孤單的孤,高老哥你則是釀酒的釀,他朋友寥寥,屈指可數,總喜歡說形骸非親、更何況形骸外物,卻喜歡獨自喝酒,偏偏他這輩子又從沒醉過,想來你們是有些緣分的。”
高釀連忙雙手持碗,“想來陸仙長的朋友,都是云海之上的道門仙家,小小細眉河神,豈敢高攀。”
高釀這句客氣話,還真沒說錯,陸沉所謂的老朋友,高孤,確實不是他一個細眉河水神可以隨便高攀的道教老神仙。
青冥天下,地肺山華陽宮,幽州道士高孤,道號“巨岳”,青冥天下十人之一,極有希望憑借煉丹一道,躋身十四境。
小桌上沒有一樣珍饈美饌,只有幾盤下酒菜,趙樹下和寧吉,也只是嚼著一位蒙童長輩送來的番薯干。
高釀很快就領教到那位年輕道士扯閑天的能耐,聊是真能聊,一桌人,就光是聽他在那邊侃大山了。
“天地何其大,眾生何其多,人間萬萬年,偏偏在此時此地,高老哥,你我能夠在此刻相遇痛飲村釀,這等緣分,不教身前樽滿且又空,就說不過去了”
“唉,老哥這話就說得差了,酒桌上無輩分高低,不談出身好壞,看只看酒品優劣,再者高老哥何必自謙,小道雖說修行馬虎,看人面相卻是奇準,你年紀雖長,氣態卻不遲暮,難能可貴,一看就是個飽讀詩書的碩儒,卻不迂腐,生得謚號,死后作神靈,擔任這條細眉河的江水正神,生死于你又有何拘束耶,老眼觀書看不動,又如何,只管語不驚人死不休,論事驚人膽滿軀”
“匹馬青衫萬人呼,帝鄉當年急急符。雞犬同宿共一船,誰是賓客誰是主。”
“向之所欣,俯仰之間,已為陳跡,猶不能不以之興懷。已為陳跡,后之覽者,亦將有感于斯文,有感于斯文”
“高老哥,你我皆道友,作為片刻的當局者,又是長久的看客,不得走一個于酒桌醉鄉內,得個長生不朽”
高釀偶爾接話幾句,既高興年輕道士的那份平易近人,只是心中又小有幾分別扭,自己今夜莫非是碰到同行和勁敵了
這位陸仙長,官場上歷練過的否則咋個比自己還能吹呢
一開始道士聊到高釀,河神老爺還會趕緊提一個,喝一碗或是半碗土燒,只是再好的酒量,也扛不住陸道長的一個說法接著一個說法,這般勸酒,委實是厲害了些,畢竟這類百年不遇千載難逢的酒局,他高釀總要撇開身份真喝酒才像話,再說了,隱官大人都開始給自己幫忙擋酒了,理由蹩腳,說是他們說喝的市井土燒所剩不多了,還得余著點,好在給學生們備課的時候喝酒提神。
高釀喝到最后,臉色微變,趕緊告罪
一聲,腳步不穩,踉踉蹌蹌跑到學塾遠處嘔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