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宵夜,趙樹下和寧吉收拾過碗筷。
陳平安和陸沉繼續喝酒,這次喝的酒水,卻是陳平安在山上從某個蒙童家里蹭來的土燒酒釀。
又有客至,可謂鄰翁。
正是那位剛剛得了一件異寶的新任細眉河水神,高釀。
這位年老文士模樣的河神,懷里捧著一只空酒壺,先前此物被巡視水域的府上差役發現,見它在細眉河上漂浮,那撥水府胥吏竟是移動、捉拿不得,卯足勁也搬不動分毫,就與上司官吏稟報,任由這些身負水仙頭銜的水府佐官,運轉水法依舊無法改變那只酒壺順水而下的漂流路線,不曾想河神高釀一出馬,便手到擒來,只覺得那只酒壺,似是通靈開竅之活物,市井志怪書上所謂的自動認主一般,把高釀給嚇了一跳,下意識就想要將其甩出去,但是黏在手上,丟也丟不掉,高釀心中叫苦不迭,誤以為是著了道,要倒大霉了。周邊一眾水仙胥吏和蝦兵蟹將,不明就里,那溜須拍馬自然是震天響了。
高釀冷靜下來,發現手上那只燙手山芋一般的酒壺,似乎并無異樣,反而頗有幾分大道相契的玄妙感應,思來想去,小心起見,還是決定要走一趟作為細眉河源頭的學塾這邊,若是來歷不明、暗藏殺機的物件,也好讓見多識廣的隱官大人幫忙掌掌眼,幫忙剝離出去,可若是出自隱官大人的親手賞賜,也該當面道一聲謝,才算合情合理。
陳平安瞧見那只酒壺,不動聲色,笑著招手道“高老哥,來這邊坐。”
得了隱官大人的那道法旨,高釀先是快步小跑,只是臨近那張酒桌,便放緩腳步。
早已瞥見桌上的一只空酒壺,高釀如釋重負,與自己手上酒壺,是一模一樣的形制。
“寧吉,新收的學塾學生。”
陳平安趁著高釀的這一快一慢極見功力的空當,笑著介紹道“這位陸道長,是位道法精湛的奇人異士,不過是瞧著年輕,不顯老。”
陸沉連忙放下筷子,擦了擦嘴,依舊坐著,側過身,拱手抱拳笑道“幸會幸會,見過河神老爺,小道與陳先生是共患難同富貴的摯友。”
高釀連忙作揖行禮,“小神高釀,承蒙陳先生照拂,暫任細眉河水神,見過陸仙長,榮幸之至。”
隱官大人的山上朋友,能差了
莫說是作揖,磕幾個響頭,不也是該有的禮數和情誼
只說上次,與風雪廟女修余蕙亭在這邊一起喝過酒,之后高釀有幸參加一場關于龍宮事宜的秘密議事,占個座而已,說不上話的那種,結果余蕙亭就與自己頗為和善,多聊了幾句,何等臉上有光,連帶著那些大驪隨軍修士,都對自己高看幾眼了。
趙樹下又搬了一條竹椅過來,笑道“高先生,請坐。”
高釀連忙道了一聲謝,因為手上拿著只酒壺,只得單手接過椅子,寧吉已經主動起身,拎著椅子跟趙樹下坐在一邊。
陸沉說道“高老哥這是送酒來了”
高釀頓時臉色尷尬。
陳平安幫忙解圍道“這般寶貝,隨水而下,自然是有緣者得之,高老哥收好便是。”
高釀心中暗喜,寶光一閃,那只酒壺竟是從手中脫落,高釀連忙伸手接住,也顧不得什么,從懷中摸出一根以祠廟香火和精粹水運煉制而出的碧綠繩子,將其系掛在腰間。
陸沉笑道“遠親不如近鄰,還能夠鄰里和睦,高老哥好造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