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一時無言,陸沉的這個理由,倒也不算歪理。
等到兩人步入其中,霎時間眼前雪白一片,皆是遮天蔽地驟然而至的凌厲劍光。
陳平安停步,紋絲不動。
觀其劍光脈絡,確實是上五境起步的劍修風采。
只是有陸掌教在身邊,陳平安就顯得毫無察覺,看著就只是束手就斃。
陸沉瞧著就像一只呆頭鵝,更是引頸就戮的模樣。
遍布天地間的耀眼劍光一閃而逝,只是劍光如潮水般退散,劍氣一起卻沒有立即消失,殺氣依舊濃重,如墜冰窟,遍體生寒,陸沉打了個哆嗦,再伸手揉了揉眼睛,只見在兩人的視野盡頭,出現了一位披頭散發的赤腳男子,面如冠玉,手持酒杯,橫臥在一張龍椅上,對于門口兩位不速之客的表現,這位東道主似乎既疑惑,能夠進入此地的練氣士,怎么如此不濟事又失望,難得見到大活人,就只是那種誤打誤撞的有緣人
頭戴冠冕身穿龍袍的英俊男子,淡然問道“外邊的天地,今夕是何年”
年輕道士戰戰兢兢問道“在說啥”
青衫男子小心翼翼答道“約莫是古蜀方言,聽不太懂。”
“碰到扎手的硬點子了,怎么辦”
“不如你先給這位前輩磕幾個響頭”
“不好吧”
“有什么不好的,禮多人不怪。”
“要是管用,倒也沒什么,就怕適得其反啊。”
龍椅上的男人,先前在緊要關頭收回那股沛然如雨的磅礴劍氣,此刻依舊沒有坐起身,只是斜眼看著那兩個闖入秘境的家伙,雙方的內景氣象,境界高低,一覽無余。
至于那倆活寶的竊竊私語,龍袍男子并不在意,他搖晃著手中酒杯,冷笑道“聽不懂寡人說的話,就不認得門外石碑上的文字嗎”
陳平安看似眼觀鼻鼻觀心,在裝傻扮癡。其實不耽誤跟陸沉以“心聲言語”,卻不是那種練氣士的手段,不起天地間靈氣漣漪,甚至就連心湖都沒有水紋,就只是他與陸沉的某些“想法”,在陸沉的道法加持之下,雙方與開口說話無異。這些一個個念頭,只在他們各自心湖水下如一條條游魚倏忽而動,岸上之人,當然無法看到。
“他就是龍宮主人還是一位蛟龍出身的劍仙”
人間蛟龍之屬,開竅煉形本就不容易,成為劍修更是極少。
“到底此地舊主人,還是鳩占鵲巢,暫時不好說。反正劍修身份是真,玉璞瓶頸多年。這家伙的身世背景比較復雜,他好像還是一位死而魂魄不散的英靈,只是不知怎么做到的,竟然能夠將一身龍氣轉為純正陽氣,故而與活人無異。是了,是了,定然是那位純陽道友的手筆”
道號純陽的呂喦,在游歷青冥天下之前,曾經游戲人間,留下不少仙跡,只可惜都不曾流傳開來,算不得膾炙人口。
例如呂喦曾在太陽宮內,為一眾老龍傳授火法,采石江邊踏鯉魚入海,樓外騎木鶴,飛仙至青冥。
陳平安小有意外,這里竟然藏著一位到了瓶頸的玉璞境劍修。當年是為了躲避斬龍之人,必須長久隱匿在此
“無所謂了,一口水井哪來的大魚,一座小山坡也難出參天巨木。這里畢竟只是一座陸地龍宮,高人異士,道法劍術高不到哪里去,奇怪也奇怪不到哪里去。咦,這只酒杯,好像有點眼熟不虛此行,不虛此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