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君笑容依舊,搖頭道“不必。留著便是了。如你所說,將來不管是我去白帝城,還是你去白玉京,相信總有再見的機會。”
顧璨一雙眼眸灼熱如兩只火籠,直愣愣盯著這位道號洞庭的女冠。
湘君竟然下意識轉移視線,好似避其鋒芒。
只是不等她有所表示,顧璨已經笑著站起身,走出庭院,轉身作揖,“晚輩無禮,多有得罪。”
離開道觀后,韓俏色問道“小璨,想好了,就在這里創建宗門”
顧璨搖頭道“暫時沒想好。反正只是買下一塊地,開銷又不大。”
韓俏色笑問道“嗯”
顧璨哭笑不得,“沒那個意思,想什么呢。”
韓俏色其實根本無所謂這些男女情愛,就只是有些心疼顧璨。
當年顧璨由元嬰境閉關躋身玉璞境,護關之人,就是韓俏色。
失敗過一次,但是更讓韓俏色感到揪心的,是她打開門后,瞧見那個形容枯槁的青年,臉上眼淚鼻涕一大把。
至于顧璨的心魔是什么,其實韓俏色早就猜到了。
當時盤腿坐在蒲團上的青年,雙手握拳,撐在膝蓋上,失魂落魄,喃喃自語。
“我并不喜歡這些道理,我只是打不過它們,我只好跟它們低頭認慫。”
“我就是我,顧璨永遠是顧璨,我可以改錯,但是偏不跟你認錯,我沒有錯”
“你是知道的,我從小就不會在你這邊說謊我從來都沒有變,是你變了。”
韓俏色哪里知道安慰人,她只能站在門口,看著那個傷心欲絕的年輕人,好像一頭躲在陰暗角落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獸。
然后師兄鄭居中就出現在門口,韓俏色硬著頭發想要讓師兄搭把手,好讓顧璨渡過難關,跨過這道心劫。
鄭居中只是笑道“就憑這點心性,也敢妄言要在白帝城修習大道登頂,就為了能夠證明陳平安沒有錯,你自己也沒有錯”
結果顧璨接下來的表現,讓韓俏色都嚇得不輕。
強行壓制自己不暴跳如雷的年輕人,保持坐姿巋然不動,只是罵出一句,“滾你的蛋”
韓俏色當時都蒙了,敢這么跟師兄說話的,真沒有。有過嗎可能有,但是下場可想而知。
所幸師兄并未動怒,只是搖頭微笑道“人窮志短,河狹水激,真是可憐。”
顧璨只是低頭,氣喘吁吁,閉關失敗的后遺癥隨之顯現,滿臉血污,從七竅源源不斷流淌而出,沖刷掉那些眼淚鼻涕。
鄭居中一只腳踩在門檻上邊,“毋意,毋必,毋固,毋我。以道為度,故不任意。”
顧璨緩緩抬起頭,轉過脖子,眼神森森,死死盯住那個師父,天下魔道第一人。
鄭居中笑道“這是陳平安見到你這般田地,有可能會跟你說的話,因為他會可憐你。但是你跟他都一直不敢承認,只要顧璨一天不死,陳平安就一天走不出書簡湖,你怎么不去可憐他因為你連可憐他的本事都沒有,你明明恨他恨得牙癢癢,甚至都不敢恨他,一點都不敢。”
韓俏色聽得背脊發寒,堂堂仙人境修士,竟是當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