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通臉色如常,立即起身謝過陛下的認可。只是這位還不到五十歲的封疆大吏,心中卻是掀起了巨大波瀾,陛下說了“自己”一詞那么他裴通的家族呢況且戶部趙尚書是館閣體的創立者,至于天水趙氏的家訓,裴通自然早就爛熟于心,記得在“立身宜剛宜誠”一語之后,便是那句“顏色宜柔宜莊”,裴通心中立即有了計較,此次返回刺史官署,就立即寄家書一封,讓家族內部進行自查,一經發現子弟當中誰膽敢為非作歹,有任何與民爭利的舉動,以及有官司在身的,該法辦的就送去當地官府,沒什么小懲大誡的說法,
在祠堂內,一律就地逐出族譜。
宋和笑道“此次喊你們過來,是為了陪我一起去見個人。”
武將褚良一頭霧水,文官裴通卻是一點就透,稍加思量便猜出了對方身份。
能夠讓皇帝陛下如此興師動眾的人,除了那個人,沒有別的可能了。
難道是因為那座細眉河龍宮遺址的歸屬,落魄山與朝廷起了爭執以至于需要皇帝陛下親自出馬打圓場
之后皇帝宋和說要散步一段路程,讓他們各自乘坐馬車在前邊幾里路外等著。
走出行亭,身邊只帶著侍郎趙繇和織造官李寶箴,宋和從袖中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冊子,上邊是禺州織造局寫的密折內容。禺州將軍曹戊去往北岳披云山,隨后山君魏檗去落魄山通知陳平安,最后雙方在山君府內的禮制司碰頭喝茶。這只是密折的正冊內容,副冊所寫內容更為詳細,
算是對正冊要點的一種補充說明,這是大驪各州窯務督造署、織造局和采伐院的密折常例,時至今日,就只有洪州采伐院那邊,沒有與天子上書任何一道折子。
先前在采伐院主官林正誠那邊,皇帝也只是與這位驪珠洞天末代閽者扯閑天,說了些小鎮習俗,雙方就沒聊起任何官場事務。陳平安化名陳跡,在細眉河源流浯溪所在的村子開館蒙學,隱于鄉野,成為一個教書先生,根據最新諜報顯示,細眉河水神高釀,風雪廟女修余蕙亭,雙方早已知曉這件密事,但是他們都沒有各自與大驪禮部和刑部秘密匯報,選擇故意隱瞞此事。而大驪朝廷之所以,還要歸功于流霞洲青宮山那位玉璞境修士的行蹤,刑部順藤摸瓜,給歪打正著了。之后就是流霞洲山上第一人,飛升境老修士荊蒿親自趕到鄆州,荊蒿當然是與陪都洛京上空那座仿白玉京,打過招呼通過氣的,老
修士的理由,是來寶瓶洲見一位處州境內的山上朋友。
大體上,朝廷這邊還是后知后覺了。半路得知這樁密報的皇帝陛下,在洪州豫章郡那邊,就只是去了趟采伐院,見過林正誠,之后臨時起意,直奔鄆州嚴州府,太后娘娘則留在祖籍所在的家鄉,南
簪的這趟“省親”,從頭到尾,也未如何大張旗鼓,使得整個洪州官場,至今還不清楚太后如今就身在豫章郡南氏家族,皇帝陛下來了又走。
宋和笑道“法不外乎人情。趙侍郎,在這件事上,你們刑部那邊就不用苛責高釀和余蕙亭了,設身處地,我也不會跟朝廷主動泄密,嗯,是不敢。”
關于細眉河首任河神高釀,管著整個北岳山水神靈的披云山山君府,以及大驪禮部祠祭清吏司,都早有評語,內容如出一轍。
由此可見,高釀是個極會見風轉舵的官場老油子。至于余蕙亭,她在下山之后,擔任大驪隨軍修士將近二十年了,立下不少的戰功,此次由她和一位性格穩重的大驪本土老元嬰,一起負責龍宮遺址的解禁和開掘事宜,大驪朝廷這邊分明是有意讓她多出一筆光鮮履歷,不管她以后有意在大驪朝廷為官,還是返回風雪廟潛心修行,在吏部和山上祖師堂兩地,都是有說法的,再加上此次能夠提前打開龍宮禁制,讓京城欽天監那邊一眾地師省去開山所需的天材地寶,還要歸功于她主動交出的兩顆“龍眼”,屬于意外之喜,事后大驪刑部那邊自有補償,會按例從乙字秘庫當中揀選同等品秩的寶物,交給余蕙亭,如今刑部就在商量一事,將來頒發給余蕙亭的那塊太平無事牌,是三等,還是直接
給二等。
宋和說道“我已經看過余蕙亭的沙場履歷,刑部給她一塊二等無事牌好了,是她該得的,女子如此豪杰,是我大驪的幸事。”
趙繇笑道“陛下,當年刑部想要頒發一塊末等無事牌,她就沒收,說她的軍功都被自己早早分出去了,無功不受祿。”
宋和同樣知曉此事,忍不住笑道“不愧是風雪廟出身的兵家修士,你們刑部怎么送禮比收禮還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