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濟安說道“我也不太清楚。”
不出意料的話,照理說是周國住持北岳披云山的封正典禮,大先生道鄰負責中岳封正、頒布神號一事,畢竟按照文廟禮制,中岳地位是要比其余四岳高出一線的,當然也有可能雙方互換,關鍵就看魏山君的臉皮厚度了,或是陳山主愿不愿意從中斡旋,幫著魏檗說服大先生留在披云山了。
陳清流說道“相信黎侯跟陳平安私底下一定聊得來。”
一來雙方都是生財有道的賬房先生,再者他們兩個,對各自先生的推崇和維護,都可謂不遺余力。最重要的,兩人都愿意在書齋道場和圣賢書本之外,學以致用,在山下耗費精力。
果不其然,周國點頭道“若是劍氣長城如我們浩然一般,早就守不住了。來之前,我們聽先生說過,老大劍仙曾經對劍氣長城有過一個類似蓋棺定論的評價,說之所以能夠屹立萬年之久,學問根o在五字,不浩然而已。故而劍氣長城不必學浩然天下,浩然天下更學不來劍氣長城。”
陳平安臉色古怪。
算了算了,自己搬書那么多,老大劍仙剽竊自己一回,也不算什么。
周國灑然笑道“你要是見著了我們幾個,只會唯唯諾諾說好話,多有違心,處處附和,才會教人失望。需知文圣挑選親傳弟子的眼光,一向挑剔,足可自傲,如今選你作關門弟子,那么老秀才在這件事上,就算晚節不保了。想必老大劍仙當初選你入主避暑行宮,異議不會太小,劍修們至多在明面上不敢質疑什么,腹誹和牢騷,肯定不少,所幸陳山主不曾辜負兩本印譜的文字和末代隱官的身份。”
說到這里,曾經跟隨至圣先師一起走遍天下、周游列國的高冠男子,轉頭笑問道“大師兄”
被魏檗尊稱一聲大先生的棉袍書生點點頭,微笑道“總歸是文質彬彬,然后君子。回頭文廟那邊,我來建議此事。”
陳平安身為文圣一脈的關門弟子,至今竟然連個賢人都不是,墻里開花墻外香,豈不是教諸子百家看笑話。
見陳平安欲言又止的模樣,似乎想要婉拒此事,周國直截了當說了一句,“要是真不愿意當君子,你可以去跟禮圣商量。”
陳平安一時無言。
為了不當書院君子,就去專程找禮圣一趟
估計先生再偏心自己,都要嘮叨自己幾句吧。
陳清流幸災樂禍道“讀書人就是矯情。上桿子送了個君子頭銜,扭扭捏捏的,還不樂意收。擱我,別說君子,就是給個文廟教主都照收不誤。”
一聽好友說自家老爺的壞話,陳靈均立馬就不樂意了,一手肘打在陳清流肩頭,“你不也是讀書人,被窩里罵人吃悶屁”
陳平安猶豫了一下,還是用上心聲手段,說出了一句積攢多年的心里話,“鞫殷殷,晝夜不息。大先生辛苦了。”
市井老話總說一句公道自在人心,又說老百姓心里有桿秤諸如此類,看似虛言,實則在這位人間第一個擁有本命字的書生這邊,半點不虛。人間道路之上,書里書外,一切言行,所有因為一句話一件事延伸出去的善與惡,在大先生道鄰這里,都歷歷在目,聲聲在耳,那種聲響,如世間百姓之眾,路上車馬之多,日夜行不絕,聲音響若雷鳴。
棉袍書生腰懸一只水瓢,可不是故意為了與世人顯露自己的身份,而是一種外顯的“道化”。
極有可能,瓢內水之多寡,便是世間仁之深淺。
當然這些都是陳平安的猜測。
棉袍書生笑道“與道為鄰,心甘如怡。”
“在我個人看來,君子豹變有三,一變至于賢,二變至于圣,再一變,至于道矣。”
“安貧樂道,想來齊先生也是這么想的,所以有些事,無論是圣賢之當仁不讓,還是豪杰之以怨報怨,你覺得必須要做的就只管去做,只是在心境上,不必太過拖泥帶水,相信齊先生也不愿意你因此而道心凝滯,妨礙修行。”
陳平安點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