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崔東山告辭之后,柳水沒有立即離開屋子。
邢云想起一起家鄉故人舊事,其實他與劍術傳承屬于龍君一脈的高魁,雙方是關系極好的摯友,經常一起駐守城頭,每次出城廝殺,更是次次并肩作戰,說是過命兄弟都不夸張。
高魁有師傳,可惜是那種有不如無,邢云則出身市井底層,一步步成長起來,祖宅在妍媸巷,練劍途中,與高魁相互扶持,相互借錢賒賬,都說各自有本賬簿,別想著賴賬,事實上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。在家鄉,有個劍修身份不算什么,殺妖積攢戰功也沒什么,都是平常事。來來去去,以前劍氣長城大大小小的酒樓,哪家賬房那邊,沒有留下一大堆欠了不還的糊涂賬
好像就只有后來的那座小酒鋪,六親不認,堅持概不賒賬
柳水在家鄉那邊,是有師門的,劍修人數不少,在劍氣長城還算比較風光,她還記得離鄉之時,年紀最小的一名劍修,是個孤兒,好像是叫韓融
孩子的練劍資質一般,不過脾氣還挺犟,每次只要聞著師門長輩身上的酒氣,哪怕是師公輩的老劍修,孩子就要黑著臉。
好像別人只要喝酒,就是跟孩子結仇。
所以柳水才會對這個孩子有點印象。
之前柳水問過米裕不少問題,其中就有問米裕,知不知道一個名叫韓融的劍修,此人如今在不在飛升城。
只是米裕在倒懸山春幡齋和避暑行宮,都是個當門神的,只知道上五境和一些地仙劍修的檔案記錄,所以米裕并不清楚韓融是不是跟著去了五彩天下飛升城。其實米裕心知肚明,柳水就是想要問韓融活沒活著。所以米裕說隱官大人肯定知道這件事,他可以幫忙飛劍傳信到霽色峰問一下,但是柳水卻說不必了。
米裕有自己的打算,問還是要問,如果隱官大人那邊的回信,韓融早已戰死了,米裕就只當不知道這件事,可如果還活著,就與柳水說一聲。
邢云打開桌上一壺酒,望向柳水,老嫗點點頭,邢云就到了兩碗酒,聽米裕說,是劍氣長城名氣最大、銷量最好的酒水。
鋪子的這種酒水,分出三種檔次,滋味最淡的,只需一顆雪花錢,還有一種賣五顆雪花錢,最貴的,得十顆,別稱青山神酒,而且每天只賣一壺,先到先得。
渡船上邊,竹海洞天酒只有兩種,按照米裕的解釋,最貴的青神山酒水,早就不賣了。
端起酒碗,輕輕抿了一口酒水,到了浩然天下就再沒有喝過酒的邢云,誤以為自己喝到了假酒,疑惑道“你覺得滋味如何”
柳水嘗了一口酒水,皺眉道“不像是多地道的仙家酒釀。”
邢云擰轉酒壺,看著上邊的紅紙黑字,確實寫著“竹海洞天酒”,邢云氣笑道“良心被狗叼了么”
邢云喝完一碗,再打開另外一壺據說是售價五顆雪花錢的酒水,同樣是竹海洞天酒,與前者唯一的區別,就是壺身紅紙上邊的酒水名字一旁,以蠅頭小楷寫就“上等”二字,在旁邊的旁邊,再寫有一句“劍仙醇酒喜相逢”,邢云再倒了一碗,砸吧砸吧嘴,點頭道“就這酒水味道,也敢賣五顆雪花錢,狗都不叼”
一陣敲門聲響起,米裕在門外廊道,笑問一句,“方不方便沒打攪你們吧”
邢云沒好氣道“又沒栓門。”
米裕只是推開門,沒有跨過門檻,笑道“柳水,隱官大人那邊傳回一個消息,韓融如今是龍門境,就在飛升城,身份是泉府一脈的劍修。”
柳水板著臉點點頭。
米裕瞥了眼桌上打開的兩壺酒,笑道“隱官大人還說,韓融是他那個酒鋪的老主顧,只要不用去城頭,每天早晚兩次,喝兩壺酒,雷打不動。是個缺了酒水就跟要他命一樣的窮光蛋,每次只喝一顆雪花錢的竹海洞天酒,喝酒不喜歡上桌,有空位都不肯落座,經常跟隱官大人一起蹲在路邊喝酒,還喜歡蹭酒喝,但是韓融的酒量,跟酒品都不錯,有句口頭禪,酒量是天生的,練不出來。偶爾請他喝好酒,韓融只說不用,說不喜歡欠人情。”
老嫗瞇眼而笑,嘴上卻在埋怨米裕多此一舉,說好了不用詢問隱官大人,你偏要多事。聽聽,好像老嫗是第一次喊陳平安為隱官大人
米裕笑瞇瞇道“隱官大人最后說了句,韓融當年在酒鋪上邊的無事牌,寫了句話的,邢云,要不要聽聽看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