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聽到這里,說道“可以開罵了,我肯定不攔著。”
顧璨笑了笑,“難得說幾句實在話。”
各自舉起酒碗,輕輕磕碰兩下。
曾幾何時,末代隱官獨守城頭,半人半鬼,能不能活著返鄉都是兩說。
劉羨陽從南婆娑洲醇儒陳氏那邊求學歸鄉,書劍兩無成,籍籍無名,因為剛好過了四十歲,當年連寶瓶洲的年輕十人都沒登榜。
顧璨進了白帝城,如入深海,就此杳無音信。
“我劉羨陽的劍術,陳平安的拳法,顧璨你就有什么道術就學什么什么好了,今天喝過酒,咱們繼續努力,各自好好修行,到時候跟誰打架都不慫問拳問劍或問道,好像都是太單調,既然如此,要問就一起問了”
這類有關未來是如何、將來會怎樣的“大言”,昔年顧璨年紀太小想不到,陳平安不習慣說,只有劉羨陽,想說,肯說,敢說。
北晉、松籟兩國接壤邊境處的秋氣湖,湖心有島嶼,島上有一座道觀,名為大木觀。
道觀門口懸一副木質楹聯,是那內容極長的龍門對,字跡是觀主從一幅歲月并不如何悠久的字帖親筆摹拓而來,木刻籀文,極有功力,這還是刻工為之,屬于第二場失真,若是得見字帖真跡,想必氣息更古。
坐井觀天小,日月分外明。劍光縱橫,目中無人,了卻君王事,夜觀北斗星,人間幾多三不朽。丹扉啄啄來,觀中巨木參禪且參天。誰是路上同行
秋水意氣高,白骨亂蓬蒿。飲馬渡河,路上辟易,曹官贈靈書,共讀南華篇,唯吾證道得長生。紅塵滾滾去,匣內青蛇問真又問玄。我乃陸地神仙
登島訪客,若是站在道觀門口,如果沒點古文訓詁的本事,瞧見這幅龍門對,估計連字都認不全。
大木觀的觀主,宮花,道號“青詞”,兼任此湖水君,宮花是一位容貌絕美的女冠,年約三十,背一把古劍,劍鞘裹纏金絲,鞘內藏有名劍“橫秋”。
據說前生曾是一位武學宗師,死后一點靈光不散,成為英靈,她取回昔年佩劍,仗劍橫行天地間,最終在此巨湖停步,筑造大木觀,自封湖君。但是英靈鬼物成為一方神靈,成神之日就是所占道場山頭的那個“成道日”了,就像練氣士躋身仙人境,能夠重塑根骨、容貌身姿,宛如一場“洗心革面”。
登島的客人,被她這位地主分出了三六九等,就像此刻,能夠受邀在落花院內喝茶的,連同觀主自己,總共就只有七位。
六位外人,分別是湖山派掌門高君,位列天下大岳的五尊山君,他們各有化名或道號。
高君頭戴一頂仿制銀色蓮花冠的道冠,穿杏黃道袍,腳踩一雙符箓縹緲、紋路繁密的青云履。
她是最后一位跨過門檻的議事者,方才高君在屋外,掐自家一脈秘傳劍訣,再打了個道門稽首,“見過宮湖君和諸位道友。”
見到這位在此方天地可謂一枝獨秀的仙君,屋內幾位,都難免想到當年那個竟能返老還童、御劍而行的俞真意。
自己先成為元嬰境,再為湖山派栽培出一位金丹境。
俞真意的一派掌門當到這個份上,也算功德無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