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自嘲笑道“吳宮主說得好,若君不修德,舟中之人盡為敵國也。”
宮花假裝聽不懂這句話,伸手指了指背靠道觀主殿的那張“南面”椅子,微笑道“離著議事還有一段時間,陳劍仙可以就此落座,也可以先去落花院飲茶,我當然更樂意陪著陳劍仙逛一逛大木觀,榮幸至極。”
陳平安卻是走向了那條面朝大殿的椅子,伸手扶住椅把手,笑道“我是客人,就坐這里好了。”
這個舉措顯然出乎宮花的意料,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。
昨夜有資格在落花院落座喝茶議事的,連同大木觀觀主宮花在內,總計七位。
之后其實還有第二場議事,只是增添了四人而已,都是直接入住大木觀的貴客,正是當今天下的四國君主,北晉國篡位登基的唐鐵意,由一場禪讓繼承大統的南苑國皇帝魏衍,剛剛繼位沒幾年的松籟國年輕君主黃冕,還有北方草原之主金帳拓跋氏的當代國主,拓跋大澤。
對落魄山和陳平安最感興趣的,無非是三件事,落魄山底蘊如何,陳平安此人境界如何,性情又是如何。
其實魏衍在還是皇子的時候,早就與陳平安打過交道了,但是議事期間,這位南苑國皇帝只是修閉口禪一般,絕口不提當年曾與少年劍仙同桌喝酒的事情。因為魏衍沒有修行仙家術法的資質根骨,這些年偶爾幾次見到好似越活越年輕的太上皇魏良,魏衍都會心情極為復雜,哪怕是一位六境武夫了,還是一國之君,見到高深莫測的父親,魏衍反而越來越心懷畏懼。不明身份的人瞧見了這對父子,恐怕都會誤以為他們是兄弟。
鐘倩腳踩湖面,蜻蜓點水,一路長掠趕來湖心島嶼所在的大木觀。
魏良已經抱起那位昏迷不醒的龍袍少女,看樣子是真謹遵法旨離開了秋氣湖,就此退出參加議事了。
陳平安記起一事,說道“魏良他們空出的兩個位置,勞煩宮觀主去和高掌門臨時商量商量,換兩位補缺就是了。”
宮花點點頭,“如此最好。”
雖然不清楚方才湖岸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,導致陳平安跟魏良起了一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沖突,可宮花不覺得這什么壞事,畢竟世人皆知,南苑國魏氏與陳平安關系不一般,就因為這層關系,昨夜拉上四位君主的落花院第二場議事,魏衍從頭到尾當啞巴,實則魏衍之外,眾人或聚音成線,或心聲言語,相互間沒少聊,他們等于是完全與南苑國撇清關系了,而魏衍也確實算是足夠沉得住氣,將近一個時辰的議事,這位南苑國皇帝陛下的臉上,竟然看不出絲毫異樣。
否則陳平安今天在這里,紙面上的盟友其實并不少,皇帝魏衍,太上皇魏良,道號“解角”的龍袍少女,敬仰樓舊樓主周姝真,狐國之主沛湘,鐘倩
這就有六個了。
如果再加上南苑國境內的一位武學宗師,一位江水正神,和兩位在那邊開山立派、設置道場的練氣士
要知道今天議事總計人數,不過三十二人。
宮花沒有任何猶豫,打了個稽首告退,去落花院找高君商議此事。陳平安既然肯主動削弱自身實力,管他是不是有恃無恐,目中無人,反正這種此消彼長,絕對不是壞事。
鐘倩進了道觀,徑直走到陳平安身邊,鐘倩環顧四周,他才懶得計較外界的風評,快人快語,都不用武夫的聚音成線手段,滿臉疑惑開口問道“高掌門是失心瘋了就這么安排座位不明擺著是要干架一場,誰站到最后誰說話作數”
宮花聞言回頭看了一眼,雖然高君已經提醒過他們,宮花明知作為天下武學第一人的鐘倩,極有可能已經投靠了落魄山,但是親眼見著這一幕,她還是忍不住心一沉。
陳平安已經繞到椅子后邊,雙手疊放,懶洋洋趴在那邊,朝北邊那張椅子抬了抬下巴,笑著解釋道“本來是要坐在那里的,我自作主張選擇這里落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