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得來這邊呼朋喚友親自下廚,以往董水井每逢閑暇來此,都是挑選夜深人靜的時候,關了門給自己煮一碗餛飩。
這次約了幾個相熟的生意伙伴,三男二女,都是年輕人,至少容貌都是如此,是練氣士的,也屬于山上的年輕人。
在三十年前,連同董水井在內,他們都還沒有如今的家底。
都是當年那場大驪豪族權貴、山上一流仙府暗中外遷、離開寶瓶洲留下的空缺,桌上這幾個年輕人,或是他們背后的家族,就趁機補缺了。
前者再想回來,跟他們這撥“后起之秀”搶地盤,可就沒那么容易了。
一位貴公子模樣的年輕人毫不掩飾自己的鄙棄神色,滿臉譏笑道“好馬不吃回頭草,他們還真有臉返回寶瓶洲。董兄,你們大驪這邊怎么講,可別在商言商好商量啊”
董水井說道“不會給誰開口子,最少暫時是如此。”
一位女子伸手輕輕揮動碗口上方的熱氣,“聽說他們在南邊諸國,各自都找到了落腳點,故伎重演,在山上山下扶植傀儡,試圖站穩腳跟,再與大驪宋氏討價還價”
與她坐在一條長凳上的男子大口嚼著餛飩,含糊不清道“見機不妙就跑路,有利可圖就回來,沒什么奇怪的。哪怕大驪宋氏丟掉了半壁江山,哪怕暫無新任國師,也不是這幫王八蛋可以掰手腕的。換成我是大驪新任國師,上位之后第一件事,就是把他們全部驅逐出寶瓶洲。”
馬上有人拆臺,“你倒是去當大驪國師啊。”
男人白眼道“陳山主都不當,我當個屁的當。”
“董大哥,再來一碗,有香菜嗎”
“我不要香菜,實在是受不了那個味兒,董半城,來一瓶老醋,不唆幾口就渾身不得勁。”
“說來說去,還是因為大驪國師之位總是空著,南邊諸國山上山下,才敢這么蹦跶。”
“對了,聽說那鐵符江水神廟,求姻緣的香客絡繹不絕,董兄,真有那么靈據說就像那桐葉洲埋河水神廟,香客去那邊禱嗣多靈驗,我有倆朋友就專程跑去大泉王朝那邊,很靈”
董水井從廚房那邊端碗返回,加了香菜,還拎了一瓶陳醋過來放在桌上,“沒去過,不知道靈不靈,再說先前鐵符江水神楊花已經升任大瀆公侯了,接任水神,神職是什么,誰曉得。”
林守一反倒是像個外人了。
已經是玉璞境,還曾擔任過大驪王朝的齊瀆廟祝。
處州的州城,街市鱗櫛,燈火如晝,號稱繁華富麗甲半洲。
這座山中就有山神祠廟,香火鼎盛,萬井百祀之香火氳氳,用表景想。四面八方之膜拜憧憧,無不持敬。
“董水井,你跟陳山主很熟嗎幫忙介紹介紹我家族內有個姐姐,她成天望眼欲穿,苦等落魄山舉辦鏡花水月呢。”
“董兄董兄,你知道我這個人是從無求人習慣的,有件事,真得與你求上一求了,必須帶我去趟落魄山,帶著任務來的我那師姐,失心瘋了,聽說我來大驪王朝,要路過處州見朋友,非要我去與那位年輕隱官討要墨寶,那本專門寫他年少風流韻事的山水游記都帶來了”
董水井聽到這里,沒好氣道“勸你別去跟陳平安說這檔子事。”
林守一會心一笑,確實,這不明擺著登門找打嘛。
山風陣陣,百竅清涼,一碗餛飩,心腸滾燙。
有年輕男人喝過了酒,用筷子敲碗,嗓音沙啞吟唱道“君不見壯士憔悴時,山河破碎風飄絮,昔年座上皆豪客。”
有女子伸手輕拍桌面,與之唱和,“君不見英雄落魄時,馬瘦如柴賣寶刀,今朝得意氣飛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