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口稠密的一國首善之地,大雪時節,鳥雀難覓,橋下流水結冰,頭頂短日冷光。
沉默片刻,陳平安說道“想要好人有好報,必須惡人有惡報。沈刻,你覺得是不是這個理兒”
不等沈刻言語,從這一刻起,整座京城所有人,全部都變成了沈刻的面容。
惡人自有惡人磨。
前后惡人同一人。
沈刻轉頭望去,那位青衣仙人已經走下橋,轉頭與沈刻對視,笑道“若說武學是殺人技,你不是喜歡殺人嗎這滿城螻蟻,二十余萬,練氣士境界不高,至多就是下五境,你可以殺個夠了,殺到你手抽筋、殺到你吐為止。唯一的麻煩,就是那些玉宣國披甲武卒,他們可能會有武藝傍身,最后提醒一句,沈老哥記得多找幾把趁手兵器,動作一定要快,兵器不必多鋒銳,但是一定要牢固。等到殺盡之時,大概就是你脫困之日,大概。”
對方言語之間,沈刻驚駭發現整座京城如被折疊紙張一般,最終京城地面變成了一個圓球,城內各色人物,沿著街巷,四面八方蜂擁而來,人如蝗群,涌向沈刻,似有不共戴天之仇。圓球之內,分不清鵝毛大雪到底是從天而飄落,而是從地而浮起了。
大雪中,不復見劍仙蹤跡,唯有似誦唱似歌吟的嗓音,隨雪飄搖。
如得一位道高真在輕輕搖晃一枚風吹鈴子。
從此行樂,高臥加餐,作飲中仙,聽天籟,四時皆清佳,愁能奈我何愁字這廝膽敢叩關犯境,來即殺退。
杏花巷馬氏祖宅堂屋內,眼前這一幕,讓蒲柳看得眼皮子直打顫。
衣飾比誥命夫人還要雍容華貴的婦人,雙手使勁攥住白綾,在那兒不停謾罵,毒咒,男人只是苦苦求饒。
秦箏繃直雙腿,以腳尖點地,馬巖脖頸處已經被勒出一圈鮮紅印痕。
結果那位陳劍仙讓蒲柳別干站著了,去撬開那對夫婦站立位置的地磚,免得一個吊著一個站著,憑此輪流休歇換氣。
老嫗不敢不照辦,只得聽命行事,在夫婦腳下取走青磚,再挖了兩個小坑,坑不大,但是不淺。
陳平安說再挖,但是可以慢慢來。
老嫗便繼續挖坑如掘墓。
陳平安斜靠在房門那邊,隨口問道“告訴馬氏如何積攢陰德,在城隍廟那邊蒙混過關,是鬼物姜桂的意思,還是那個提糞桶老人的指點”
老嫗蹲在地上繼續忙碌,老老實實回答道“回劍仙的話,我試探過幾次這位馬府學塾夫子的學問深淺,姜桂雖是鬼物出身,學問也算駁雜,但是受限于眼界履歷和修為境界,卻教不會馬氏這等秘事,我猜還是那個種昶的手段,馬府供奉當中,就數這老兒,我看不真切。”
只是蒲柳打死都不敢詢問一句,馬氏夫婦就在這里吊著,直接盤問他們不是更好
老嫗百思不得其解,這位陳劍仙不是讀書人嗎怎的如此用心險惡,手段歹毒。
只是老嫗很快就強迫讓自己打散這些不該有的念頭,事已至此,自己能不能活下來,還兩說呢。
以前只是覺得一座馬府,烏煙瘴氣,比較臟,哪里想得到其實是這般兇險,危機四伏
馬氏夫婦自認隱蔽的三封飛劍傳信,分別寄給玉宣國薛氏皇帝,京師城隍廟武判官,鹿角山的山神府糾察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