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帶著小陌一起游歷桐葉洲鎮妖樓,期間見識過十二片梧桐葉承載的十二座幻象天地。
這些都屬于副冊天地。
總計有七十二處。
規模最大的,是那座擁有五城十二樓的仿白玉京。只是暫時還很粗糙,按照古董行的行話說,就是一眼假。
占地最小的,是那座陳平安和陸沉比拼過演技的呂公祠,因為地盤小,所以更顯得大開門,比真跡還真。
一處位于紅杏國邊境府縣的河邊魚市,洞房花燭夜,馬璧掀起那位鳳冠霞帔美人的紅蓋頭,他其實知道,兄長馬川同樣喜歡她,可她喜歡自己,這種事,可謙讓不得。兄弟合伙開了一家武館,除了開館收徒掙點碎銀子,馬無夜草不肥,他們還會輪流走鏢,經過十幾年的打拼,各自掙下了一份殷實家底。其實這些年皇帝昏聵,外戚掌權,賣官鬻爵都是明碼標價的,民不聊生,在外走江湖并不輕松,同行常有那溝死溝埋,路死路葬的慘淡下場。只說馬川上次走鏢,走到半路就打道回府了,兼任鏢師的那些武館子弟都跟丟了魂似的,原來他們路過兩處鄉野村落,俱是滿地尸骸,而且分明是被利器所殺,別說兄長馬川被嚇破了膽,馬璧只是聽著這些,就頭皮發麻了,關鍵是按照兄長的說法,看那些無人收拾的尸骨,判斷出這撥匪人下手極其訓練有素,絕非尋常馬賊流寇可以媲美。兄弟私底下一合計,覺得有必要趕緊舉家遷往府城中,畢竟他們家鄉這邊早有一句諺語,小亂避城,大亂避鄉。畢竟這世道再亂,也不至于亂到硝煙四起、兵荒馬亂的地步吧
這天,一支車隊去往府城,當然是走官道。一眾青壯武館弟子護鏢隨行,鏢頭是一個叫沈刻的武館老人。
一枝羽箭破空而至,瞬間穿透沈刻的頭顱,往日里十數青壯無法近身的老人當場斃命,摔落馬背。
官道遠處,出現了一支甲胄精良的攔路精騎,有人高坐馬背,從箭囊再捻起一枝箭矢,拉弓如滿月,遙遙指向馬璧。
好像身旁有一騎說了什么,這一次精騎所射箭矢都不再瞄準頭顱或是胸膛,箭矢多是準確釘入馬璧一行人的腹部或是腿部。
隨后那支精騎疾馳而至,或是抽刀出鞘,補上一刀,或是手持長槍,戳中肩頭、手掌心,仍是故意不造成致命傷。
馬璧被一刀削平肩頭,砍掉整條胳膊,霎時間鮮血如注,馬璧身形踉蹌,剛好看到兄長馬川被一槍捅入襠部,那持槍一騎,憑借駿馬的巨大沖勁,將馬川帶出去數丈遠。馬璧又被下一騎剁掉僅剩的胳膊,再被弓馬熟諳的第三騎伸手抓住了發髻,馬璧雙腳離地,就那么被拽得身形倒退,馬璧看著灰沉沉的天幕,這些草菅人命的匪人,官兵這世道
臨死之前,馬川只有一個執念,若是世間真有鬼物的存在就好了,自己只要變成了厲鬼,一定要跟他們報仇雪恨。
頭戴白角冠,名叫春溫的青衣婢女,神色木然跟著那個騎馬老媼一起去了對方的寒舍歇腳。
結果她看到了一位正在收拾碗筷的布裙婦人,還有那個坐在桌旁哼著小曲的馬川
馬川瞧見了她,與自家婦人是別樣風韻,若是大被同眠一想到這馬川便有幾分心熱,開始拐彎抹角,顯擺自己是那富甲一方趙老爺家的塾師,是有正經功名的讀書人。春溫本就不喜馬川與秋筠的眉來眼去,聽著眼前這個馬川的炫耀言語,和那種不規矩的炙熱視線,她心中便燃起一股無名之火,雙指并攏,閃電出手,直接戳瞎了那馬川的雙眼。她冷哼一聲,輕輕一抖手指的血跡,不去看那個滿地打滾、鬼哭狼嚎的窮酸男子,而那個看似溫婉怯懦的婦人,她竟然只是蜷縮在炕上,燈下縫補舊衣,低頭咬著一截線頭,她自顧自憂愁夫君瞎了眼,明兒如何當得塾師,掙那每個月八錢銀子的薪水,又要過好久窮到揭不開鍋的苦日子哩。老媼嘆了口氣,挑撥一下燈芯,老調重彈一句姑娘又錯啦。春溫眼前一花,她便重新站在了茅屋外邊,老媼重新推門而入,笑言一句,姑娘到了,寒舍簡陋,莫要嫌棄。
那個叫秋筠的馬府女子劍侍,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。
幾次更換身份,恍若隔世,最新一次“前世”,她是一位家族雨夜遭逢劫難,不堪受辱的墜樓人。
她現在置身于一座豪門府邸,房屋相連,皆四面廊廂,雨雪天氣無需撐傘張蓋,行走其間,鞋不沾水。
歌舞升平的好世道,家族夜夜笙歌,酒宴不斷,擺盤鮮美精巧、不忍下箸的珍饈美食,喉潤如酥的佳釀,多不勝數。
她是長房嫡女的身份,她爹姓趙,好像是橫行一方的豪紳巨賈,聽說家族近期就要聘請一位姓馬的塾師,此人是自家一位外聘繡娘的夫君,而那位風韻猶存的繡娘婦人,這些年經常與她碰頭,教她這位趙家千金女紅。她雖然深居閨中,卻也聽說了一些背地里的嚼舌頭,說那繡娘與府上好些男子都有不清不楚的關系,以至于她時不時頭發凌亂走出某地,在那白天都要更換衣物。
趙秋筠此刻正在婢女的伺候下,對鏡梳妝,鏡中美人,團面皮,白凈,細彎彎兩道眉兒,肌膚豐肥。身旁婢女著翠襦,名月眉。
紅杏國的皇宮大內,有幸入宮覲見皇后娘娘的那撥誥命夫人,見那位身穿龍袍的男子挑起簾子,她們已經紛紛熟門熟路褪去身上衣裙,軟綿綿堆在腳踝處,猶有婦人嬌笑著口呼陛下,以腳尖挑起衣衫。唯有那位女狀元有口難言,她面露恐懼神色,這一次沒有嘗試著用各種方式解釋自己是誰,她徑直飛奔向門口,哪怕先前數次都被婦人們或是宦官拖拽而回,總好過在這邊束手待斃,生不如死。這次她跑出去很遠,結果在御花園內與一人撞了個滿懷,她抬頭一
,忍不住滿臉驚喜,依稀記起他的身份,她趕忙用手指不斷比劃,凌空書寫四字,“先生救我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