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給了一個更模糊的答案,“在這里,你們幾個,就是未來的道路和江河,樹蔭和渡口。”
余時務試探性問道“與馬氏夫婦登門報仇,只是你瞞天過海的手段”
陳平安緩緩轉頭,冷冷看了余時務一眼。
余時務噤若寒蟬,一位修行有成、道心幾近圓滿無瑕的上五境練氣士,竟有如墜冰窟之感。
以馬徹和鬼物書生管窺作為引子,作為“老天爺”的陳平安,開始正式介入這些幻境內的故事走向。
夜幕重重,老媼起身去開門,頭戴白角冠的青衣婢女春溫,冷冷看著那個敲響門扉的羈旅過客,大髯佩刀豪俠的模樣。
她作為馬月眉身邊婢女當中,心性最為堅韌的一個人物,那位游俠開門見山道“自以為是的固執己見,是一把雙刃劍。”
春溫譏笑道“陳劍仙莫非就只有這點本事了”
陳平安微笑道“還是讀書太少,眼界太窄了。”
春溫嗓音冷硬道“承認,必須承認。論學問,我不過是馬府一介婢女,身份卑微,當然比不得一位才情超邁的圣人弟子,講見識,更不敢與一位年輕隱官相提并論。”
刀光乍亮,女子脖頸一涼,一顆頭顱高高拋起,冥冥中她耳畔只聽得那人言語一番“既然積怨已久,總恨自己出身不好,自幼堅信人有沖天之志,非運不能自通,人生路上,必須先見貴人,才可發跡,那就再送給你些做夢都夢不來的見識和履歷,再讓你看看另外一個自己的命運。回頭你自己再看,此理有無道理。”
那個被整座京城數十萬“沈刻”圍剿追殺的沈刻,已經陷入被螞蟻啃大象的兇險境地,由于京城如紙被折疊而起,閃轉騰挪空間有限,地理位置越來越逼仄,這讓已經是金身境瓶頸的老宗師,簡直就是殺人殺到吐,殺到后來,沈刻純粹就是憑借身體本能在
以他所站位置作為圓心,四周尸體遍地,鮮血流淌,殘肢斷骸隨處可見,殺得一條皇宮外的御河變成鮮紅顏色,所幸由于那些瘋了的“沈刻”都是些手無寸鐵、不諳武技的凡俗,仍是硬生生被他殺出一條血路,殺人的同時還必須自救,因為沈刻必須找到一人,只因為那位陳劍仙臨行之前,說是天無絕人之路,就給沈刻留下了一線生機,告訴他解題的謎底,只要在這京城,找出唯一一個不是“沈刻”的存在,只要殺了此人,他沈刻就可以脫離困境,重見天日,可如果沈刻在中途氣力不支,被圍毆致死,一切就要重頭再來。沈刻正是靠著這個盼頭和念想,才苦苦支撐著他到處流竄,在那京城的大街小巷,豪門陋巷,官府店鋪,青樓暗窯,甚至連那茅坑蹲廁的人,沈刻都要見上一見對方的容貌,就怕擦肩而過,遠那一線生機失之交臂,最終不知過去了多久,傷痕累累的老宗師,殺到了一處富貴堂皇的庭院內,祥云繚繞,洞石漏透,在一頂高高撐起隨風飄拂的金色華蓋下,有身穿宮內樣的黃衣女子。
似有牝雞司晨的嫌疑。
當沈刻看到那位女子的容貌,終于不再是自己的那張嘴臉,一時間悲喜交加,差點就要老淚縱橫,找到了,總算找到正主了
至于那位女子的臉龐,依稀記得是馬府婢女“春溫”的模樣,早年還指點過對方幾手劍術來著,沈刻哪里還顧得上計較
這個
沈刻丟了手中那把刀刃起卷的殘破佩刀,環顧四周,帶著沙啞哭腔近乎咆哮喊道“陳劍仙,找著了,找著了”
那位年約三十的女帝厲色道“亂臣賊子,依仗武學,膽敢作亂犯上,還不束手就擒,引頸就戮”
沈刻愣了愣,差點就忍不住要重新持刀,一刀剁掉這個娘們。老人忍住全身劇痛,抬手抹掉臉上的血跡,先前一口氣繃著還不覺得如何,這會兒稍稍松懈幾分,真是疼得肝膽打顫了,就在此時,從那精美華蓋后邊,走出一位身穿青色袍子的清癯老者,有一部好似戲臺老生的雪白長須,直垂而下,如高崖掛瀑一般,飄飄有神仙之表。
沈刻驚喜萬分,霎時間老淚縱橫,踉蹌前行幾步,“陳劍仙,按照約定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