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關于我之真假,最想知道答案的,只說我認識的人當中,有兩個。”
“陸沉,鄭居中。”
“最有資格給出答案的,也是兩個。”
“佛陀和道祖。”
余時務聽到這里,小心翼翼問道“那么至圣先師呢”
陳平安想了想,答道“至圣先師好像不太計較這個。”
余時務沉默許久,終于第一次敞開心扉,“我其實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最終命運了。”
萬年之前,一場共斬。余時務就承載了一份不堪重負的因果。這對即便是修道天才的余時務來說,也是一種苦不堪言,例如凡俗夫子的未雨綢繆,買把傘即可,等著下雨天,但是余時務得有手段,讓老天爺不下那場雨,如何做得到所以這么多年以來,余時務將身外事都看得很淡。就像那邯鄲道左的客棧內,所見一連串幻境中的某個人物,
那個酒肆老板娘的寡婦,她已經根本不在乎明天的命運是好是壞了。余時務一想到她,就會想到自己,再想到酒肆外被風吹著的布幌子。
似乎這一切,都是陳平安對自己的暗示是一種算命大概是猜到了余時務心中所想,陳平安說道“你這就像自己給自己算命,接下來呢,就這么等著了那你知道市井坊間和凡夫俗子,他們找人算命的意義何在嗎意義在于若是算出了好命,就只管放心前行,若是算出命不好,就得換路修行,得有轉念回想,要擺脫某些熏習,故而修道從來不止在山中。無緣不合,無債
不來,如何將孽緣變成善緣,討債之人如何燒掉借據,還債之人如何了清債務,就是所有人的修行。”
余時務聽聞此言,臉上愁容轉淡。
陳平安說道“我還得問你一個問題,今身該不該為前身還債,今世需不需要為來世負責。”
余時務茫然無措。
陳平安笑道“本來還有一個問題,暫時算了吧,等你想明白了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再問不遲。”
余時務頭大如斗,擺手道“別問別問。趕緊換個地方。”
修道成仙大不易,一處山清水秀的修道之地,有那歷史悠久的仙家府邸,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兼備。山川秀美,來龍去脈,靈氣清凈充沛,需無渾濁之氣。他們來到一處仙家屋舍,女子閨閣修道之人,在道場內端坐蒲團,閉門心齋,或焚香,或點燃符箓,都是山上常有的計時之物,用來幫助練氣士確定大小周天的。只是屋內裝飾,過于脂粉氣了些。空無一人,必然是一位練氣士的女主人似乎暫時未歸。先前看那山
門牌坊和山間崖刻,余時務判斷這里應該稱之為秦望山花蕊峰。
此時此地此景如“止境”。
余時務問道“這是你打造山上仙家的模板、范式之一”
陳平安點頭道“所以比起一般女修,屋內裝飾之物要更多些,略顯臃腫繁雜了,不過還算符合她目前身份、年齡和心境。”“十七歲,她在上山之前,出身頂尖豪閥,上山之后,受到師門長輩的寵溺,經常下山歷練,手頭寬裕,不缺錢,嗯,簡單說來,就是她到了鬧市店鋪,就可以花
錢都不帶眨眼的,只管買買買。”“這些年,她就時常自怨自艾,一直嫌棄自己的皮膚略黑了點,還有就是眉毛稍微粗了點,再就是她覺得自己不夠瓜子臉,但是因為山上有山上的講究,要比山下市井的破相更有說法,曾經有位師姐告誡過她,千萬別想著動那張臉。凡俗身弱之人,以及江湖習武之人,頻繁開口都容易散神氣,而入山修仙之人,本就屬
于好命中的好命,就更動不得一張臉的五官了,所以一旦動了根本,長遠來看,注定是得不償失的賠本買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