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號空山的崔承仙站起身,消瘦老人重新背好琴囊,笑道“說來可笑,貧道剛入山修行那會兒,也曾年少輕狂,不知天高地厚,目空天下煉氣士,只讓三山一個人。”
老道士繼續獨自云游。
賈老神仙也沒將今日這場相逢太當回事,只是正常發揮,一般水準而已。
等到陳平安一路御劍跨海,登上寶瓶洲陸地,進入北岳地界了,再讓魏神君幫個忙,瞬間重返落魄山。
在山門口這邊,從賈老神仙嘴里聽了個大概,陳平安笑道“看來是我錯過了一位世外高人。”
賈成幫著修正一句,“相互錯過,且余著。”
崔宗主已經飛劍傳信,叮囑米大劍仙別忘了按時返回自家宗門,密雪峰那邊,打算開啟鏡花水月了,萬事俱備,只差米首席了。
在那座村塾當教書先生的姜尚真,竟然又拐了幾個鄰村蒙童到自己村塾求學,覺得自己開蒙授業一事,功力已經超過陳山主了。
跳魚山中,每天雷打不動睡一覺、泡個澡、換身衣裳再坐板凳曬太陽的溫宗師,不管是皮癢了,還是覺得自己又可以了。
有天他竟然主動要求每天只遞一拳的裴錢,把境界提高到止境。
裴錢在確定溫仔細不是開玩笑之后,一拳下去,演武場旁邊的墻壁就多出個大字型窟窿。
溫仔細昏死過去之前,依稀聽得鄭師傅說了句“老規矩,記賬啊,自家兄弟打八折”。
那個叫白玄的家伙,經常來演武場這邊閑逛,當時看到這一拳后,趕忙提起紫砂壺,喝了口枸杞茶,壓壓驚。
鄭大風軟磨硬泡,發了好幾個毒誓,才有幸翻看那部英雄譜。合上冊子后,鄭大風說了句公道話,真是一本生死簿啊。
白玄坐在檐下的竹椅上,看著那個被鄭大風說成是如今“身弱神不弱”的武學宗師,只覺得這條漢子,鐵骨錚錚,當世罕見,以后哪天時機成熟了,只等自己摔杯為號,一起圍毆裴錢的時候,溫兄可以作先鋒大將。
溫仔細哪里知道這里邊的門道,更不清楚自己被破格錄名的那檔子事,在看破不說破的鄭師傅眼中,就算是在鬼門關打地鋪了。
不管怎么說,白玄這孩子,性格奇怪是奇怪了點,說話做事老氣橫秋,卻是除了鄭師傅之外,第二個認可自己的落魄山譜牒成員,所以平日里一起檐下排排坐,溫仔細就愿意跟白玄多聊幾句。尤其是當他得知白玄這么小歲數,就已經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龍門境劍修,溫仔細便更加愿意與之言語熱絡幾分,一旁鄭大風便憋著壞,偷著樂呵。
兩個在集靈峰上,整天只知道吃閑飯的,不知是被誰打小報告,到陳山主那邊告了刁狀,就被趕到跳魚山這邊。
他們卻不是到跳魚山鶯語峰那邊的演武場搭把手,而是在花影峰,米大劍仙以飛劍亂戳那幾個修道胚子,而金身境武夫的鐘倩,就當箭靶子,讓那八個煉氣士亂砸術法。儼然以頭把交椅、首席師傅自居的貂帽少女比較滿意,亂七八糟的,瞧著熱鬧嘛。
不過他們不常去花影峰,沒有什么點卯的說法,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,只要沒人催促,就堅決不去。
鐘倩想要讓那個甘棠供奉多出點力,就攛掇著老人在花影峰落腳得了,省得跳魚山和拜劍臺來回跑,老聾兒笑呵呵,沒說話。
我是叫老聾兒,我不是老傻子。
在扶搖麓之外,陳平安又在跳魚山設置了一處云窩陣法。
在那之前,顯而易見,陳山主并不希望小米粒與這撥“外鄉人”、嚴格意義上只屬于落魄山不記名的外門弟子們,有過多交集。
但可能是臨時改變主意,陳山主突然想通了什么,于是周護法的巡山大業,蒸蒸日上哇。
落魄山的護山供奉,好像再多出扶搖麓與跳魚山,這兩尊不言不語當啞巴的得力干將。
黑衣小姑娘獨自逛蕩在巡山路上,四下無人處,一根綠竹杖咄咄咄,一條小扁擔嗖嗖嗖。偷偷披上那件老廚子為她量身打造、大小剛好合適的披風,按照好人山主傳授的法子,先站定,雙指捻住披風一角,再使勁一甩,大搖大擺,哦豁哦豁,威風八面。
跳魚山鶯語峰和花影峰之間,有條傾瀉直下百余丈的雪白瀑布,有一條形若彩虹的石板橋,穿披風挎包的小米粒,每次都要在此停步,偶爾與某位騎龍巷同僚相約此地,隔著一座橋,雙方對峙而立,騎龍巷左護法早早在那頭趴著,黑衣小姑娘神色肅穆,點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