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道侶的鼓勵之下,女修終于鼓起勇氣,來到陳平安這邊,她正猶豫如何與之對話,陳平安便已經站起身,將煙桿繞在背后。
女修松了口氣,先自報山門和道號,再輕聲問道“陳山主,認得曹慈么”
柳赤誠樂得不行,這話問的,浩然年輕一輩武夫雙絕頂,白衣曹青衫陳,誰會不認識誰
這一句開門見海的言語,當真是寒暄客套,而不是當面挑釁嗎
大概是過于緊張,此話脫口而出,女修也覺得不像話了,微微紅臉,醞釀許久的第二句腹稿,便被嚇跑了。
陳平安點點頭,微笑道“認得。問拳一直輸給他,想要假裝不認得都不好意思。”
一旁柴伯符心有戚戚然,陳山主胸襟不差,能夠自嘲者可解千愁。
女修趕忙補救一句,道“陳山主別誤會,只因為我有幾位師姐妹,她們都是曹慈的擁躉,十分關注曹慈的動向。”
陳平安說道“上次文廟功德林一別,我就沒有見過曹慈了。”
女修愈發無地自容,畢竟還是難免緊張,便說了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言語,“武夫切磋,拳腳無眼”
陳平安保持微笑,“感謝你們的理解。”
柴伯符佩服不已,陳山主委實臉皮不薄。
實在是沒辦法繼續聊下去了,心中懊惱自己嘴笨口拙的女修,伸手拉住身邊道侶的胳膊,試圖讓他救場幾分,她說道“陳山主,我夫君對你仰慕已久。”
年輕男修明顯要比道侶更心平氣和幾分,行了一禮,說道“不單是我,其實我們后山的男子,都很仰慕隱官。”
劉羨陽打趣道“如此一來,豈不是兩大陣營,涇渭分明”
年輕男修點點頭,“故而我們后山道侶之間,不能提任何一人。”
柳赤誠終于一個忍不住,大笑起來。
那艘夜航船還在等待陳平安一行人,劉羨陽聽說有船可以搭乘,躍躍欲試。
下山途中,陳平安與顧璨說道“以前是山道難行,現在就得有平路難走的感受了,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心境。”
顧璨點點頭,“記住了。”
顧靈驗神色古怪,記什么記,你昨夜不就剛好在感嘆這句話嗎,何必假裝頭回聽說此理
到了山門口,陳平安說道“逆水行舟不進則退”
說到這里,陳平安改口道“大道理你都懂,總之以后遇到事情多加體會,以平常心看待無償事,事理互參,別有滋味。”
顧璨點頭稱是,猶豫了一下,以心聲說道“總是被沈刻這類人事拖累,你修道真能用心專一,真能勢如破竹”
陳平安微笑道“每頓一下,就是竹節。無竹節何以為竹,無竹子如何勢如破竹。”
顧璨說道“保重。”陳平安想起先前顧璨那句心里話,停下腳步,轉身幫著顧璨理了理衣襟,以心聲說道“首先,顧璨肯定不會成為青冥天下的邢樓。其次,余斗也不是那么好當的,在我看來,他跟鄭居中,陸沉,都是人間萬年獨一份的超然存在,不可有二,不可無一,不論敵我,該有的禮敬還是得有,不耽誤做該做的事就行了。最后,
我們三個都好好修行。難免聚少離多,各自珍重。”
顧璨說道“偶爾也偷個懶,什么都不必想。”
陳平安笑道“會的。”
陸地浩蕩萬川注海,皆歸于平。
南海,廣袤水面靜如碧綠琉璃。
一位扎靈蛇發髻的女子,與一位白衣青年并肩御風,去往一處去往蠻荒的歸墟通道。
她笑問道“劉幽州都給你發了請帖,我們勉強也算順路,為何不去湊個熱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