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來由想起當年那趟由倒懸山啟程的乘船跨海,是一條擁有數座上古破碎秘境的吞寶鯨。陸臺那家伙好像如今跟著張風海混了,折騰出了一座新宗門,陳平安用膝蓋想都知道這個過程里,唯恐天下不亂的陸臺,肯定沒少攛掇,那邊煽風點火。至于陸
臺他們這撥自立門戶的青冥道官,為何要在此時跨越天下,選擇游歷蠻荒,估計也有一種自證清白的意味同時先作壁上觀,再來押注哪邊陳平安拿出一幅地理粗略的堪輿圖,雙手籠袖,視線在地圖上巡游不定,此地山川名稱,與幾座天下多有重名。陳平安有了主意,伸出手指,在圖上點了點,自
言自語道“就選擇這里落腳,結茅修道幾年”
那是一條山脈,山名地肺,古名終南。
劉羨陽和貂帽少女走出虹橋廊道,繼續登高望遠,來到高樓頂層,檐下鈴鐺,風起。
劉羨陽趴在欄桿上,微笑道“白景,既然如今我們是朋友了,那我可就要打開天窗說亮話,介不介意”
貂帽少女咧嘴笑道“可能白景會介意,謝狗肯定無所謂。說吧,有理沒理,我都聽一耳朵。”劉羨陽點點頭,開門見山道“既然你是那副緯甲的主人,又是頂替小陌的臨時護道人,為何陳平安在扶搖麓道場閉關之時,遭遇數次無法溯源的兇險偷襲,都沒
有將這副甲胄借給陳平安用以防身難道是因為這件緯甲品秩太高,穿戴有講究,穿上了就脫不下來”謝狗眨了眨眼睛,答非所問,“劉劍仙連這種密事都曉得在蠻荒,在山中,在天外,我可都沒有祭出此物才對,更沒有跟誰夸耀我擁有這件寶物。劉劍仙是從誰
那兒聽來的陳山主不會是他,山主從不做強人所難的事情。小米粒,更無可能。莫非是桐葉洲青同那個大嘴巴”
劉羨陽笑瞇瞇道“山人自有妙計,能知萬古人事。”謝狗扶了扶貂帽,說道“不繞彎子,不兜圈子,與你直說便是了,我來蠻荒之前,與白老爺有過約定,什么時候他與小夫子打生打死了,我就必須趕回去助陣蠻荒,白老爺說話爽快,說就算半死也要爬過去。白景脾氣古怪,喜怒無常,卻是最重約定,一旦爽約,就要愧疚很久很久,這種滋味太不好受了,我不愿意有第二次。我身上這件緯甲,是殺手锏之一,不是那種必須豁出性命的生死戰,最好不要露面,免得被有心人預估,早做準備,打架嘛,境界相仿,道力相當,就看
誰的殺手锏更多更牛了。”
謝狗打了個響指,“給出真正緣由之前,先邀請劉劍仙看些有趣的老黃歷。”
劉羨陽心湖之中,毫無征兆地掀起一陣陣驚濤駭浪,伴隨著轟鳴聲,湖面驟然立起一幅幅掛像。
有些畫面模糊,但皆蘊含大神意,饒是劉羨陽都要穩住心神,凝出一粒心神芥子屏氣內觀,才不至于亂了道心。
有些是白景親眼所見,有些是她想象而成。不同的甲胄,不同的主人。遠古十二高位之一的鑄造者,以五至高之一的披甲者,披掛甲胄為原型,仿造出了三件次一等真跡的神物。其中那副神甲“大霜”在登天一役中破碎墜地,兵家初祖將其搜集,勉強恢復原貌,暗中聯手遠古天下十豪之一,她的兩位親傳弟子,耗費物力無數,在大霜甲基礎上作了延伸,終于成功鑄造鍛煉出三種不同形制的“
祖宗”甲胄,這便是后世三種兵家甲丸的“前身”,所以經緯甲、金烏甲和神人承露偶甲,在某種意義上,它們其實都是贗品。
劉羨陽笑道“我是燒瓷的窯工出身,那么大霜甲在內三件,就是官仿官,之后兵家初祖仿造的甲胄,就是民窯了”
謝狗隨便就出現在劉羨陽心湖之內,豎起大拇指,“這個比喻好。”
既然今日話題因緯甲而起,劉羨陽當然就更注意此物,看那掛像上的人物容貌裝束,經甲最早落在了西方佛國,劉羨陽問道“是給高僧神清穿在身上了”謝狗搖搖頭,“雞湯和尚是不是經甲的主人,沒見過面,不好說。但是我可以確定一點,雞湯和尚至少沒有穿戴經甲,他不需要,否則反成雞肋。登天一役,某條主攻道上,遠古天庭曾經開啟一座攻伐劍陣,億兆之數的飛劍,磅礴暴雨,多少星辰被戳成了篩子,甚至是直接被當場碾為齏粉,劉羨陽,你猜我們這撥煉氣士
,是如何應對這種滅頂之災的”“有那人間第一位道士,見此場景,不退反進,加快步伐,迅速登高,故意與眾生拉開距離。出陽神,走陰神,道法無邊,袖里乾坤,收攏飛劍無數,顛倒陰陽,
化為己用,一袖摔出陣陣飛劍,造就條條耀眼星河,以強攻強。
“道士誦訣如歌,依然不忘傳道。”
“又有菩提樹下證大道的僧人。緊隨其后,摘下身上一件縫縫補補的舊衣服,就那么隨手丟擲出去,便可遮天蔽地。飛劍刺衣,聲如擂鼓。”
“僧人神清的金身不敗,最是追本溯源,認祖歸宗。所以這位號稱最解祖師西來意的老和尚,根本用不著穿戴經甲。”謝狗跳到欄桿上,一屁股坐下,身體微微前傾,雙拳撐在膝蓋,“呵,那位遠古十豪之一的劍道魁首,無論攻防,道氣深厚,比我們所有劍修都要更為強大,他幾
乎從不開口說話、道統根腳神秘,不為人知,仗劍登高,連破天庭諸司設置一百二十七陣。真身法相,一左一右,便是此人,負責掃清兩側道路一切障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