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羨陽神色古怪起來。謝狗神色復雜,喃喃道“你能想象嗎,整座人間大地,一切有靈眾生,心生感應,就像到處都是燃起香火,只是不再祈求神靈,而是懷揣著一個共同的希望
。”
登天一途,書生們浩浩蕩蕩,從最早的居中位置,很快變成戰陣第一線,前仆后繼,慷慨赴死。
沉默許久,劉羨陽忍不住問道“敢問此役,道祖何在”謝狗笑道“老樣子唄,還能咋樣。他永遠離群索居,比神靈更像神靈。昔年一場沒有任何門戶之見的傳道問道聞道證道,那條遠古道士隊伍如長龍蜿蜒于大地山河,他就遠遠吊在隊伍尾巴上。等到跟遠古神靈徹底撕破臉皮,開戰了,道祖還是走在最后邊。自然不是道祖怯戰,更不是道祖氣力不濟,只因為我們所有煉氣
士都心知肚明,必須,也只能是由他來一錘定音,分出勝負”
謝狗眼神熠熠,“論出身,后世最懦弱最自私最庸碌之人的身上,有一個算一個,都流淌著遠古豪杰的血脈。”
謝狗咧咧嘴,“結果現如今,一個個攀比我爹、我師父是誰,家里有幾個錢,氣死人嘞。”
劉羨陽一笑置之。
謝狗臉色冷漠起來,“正因為我親眼見過那些波瀾壯闊的舍生忘死。”
“所以我覺得如今天下的世道,好生讓人失望。”
“道士呂說過某種酒水,富饒之地絕不會有人去碰,貧苦酷寒之所才會售賣,新釀酒面翠綠可愛,浮起酒渣如蟻。哈,一聽就饞了。有機會要嘗嘗看。”
說到這里,謝狗撤回那些畫卷,“繞回正題。”經甲在身,就像占據一座無量世界的道場,哪怕雙方身形明明近在咫尺,也會是遠在天邊的處境。術法攻伐,想要找到穿戴經甲的主人,無異于大海撈針,故而
穿戴經甲,于煉氣士而言,雖無殺力的增加,卻等于是立于不敗之地,最能保命。相傳煉氣士披掛此甲,只要別去文廟功德林、白玉京和西方靈山、劍氣長城四地主動啟釁,此外哪怕是一兩位十四境都起了殺心,愿意聯手殺人,恐怕也要頭疼
萬分,該如何準確找出某一粒恒河之沙
至于緯甲,傳聞最大妙處就一點,能夠讓甲胄主人一直吸納天地靈氣,數量不存在瓶頸一說,毫無滿溢的顧慮。謝狗解釋道“劍修白景可以常年披掛在身,小陌可以借去用幾天,你劉羨陽遇到勝算不高的搏命廝殺,也可以穿戴一次,唯獨陳平安不合適。本來某場還算勢均
力敵的拔河,就容易輸掉。就算我敢借,陳平安敢穿嗎山主不敢的。”
劉羨陽點頭道“這么說的話,我就理解了。”
謝狗眼神幽怨,說道“劉大哥,你能問出這個問題,說明就是真把我當朋友了,放一個百心,我不覺半點委屈”劉羨陽笑道“我這個人,雖然出身窮,但打小就盲目相信自己是天生的富貴命,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的,所以吃不了半點委屈,兜里沒幾個錢,都要先把臉面和排場支棱起來。在家鄉當窯工前后,看上去好像跟誰都能打成一片,但是沒幾個真正的朋友。可只要認定是朋友,那么就會很好說話,朋友之間鬧點別扭,不算什么,誤會是假酒,委屈是餿飯,余啥可都別余著這些,就說少年時,就跟陳平安鬧掰好幾次了,就他那死犟死犟的脾氣,樂意跟我服個軟,賠個不是每次不
都是我厚著臉皮去他那邊嘻嘻哈哈,重新把關系緩和回來在你這邊,先邀請你給倩月當伴娘,再來問你這個問題,就是已經做好準備鬧別扭了。”
謝狗哇了一聲,“這么說的話,我就理解了”
劉羨陽微笑道“狗子,誰覺得我們是傻子,就是真正的傻子”
謝狗板著臉使勁點頭,“那必須的。如今世道復雜,不聰明成不了事,太聰明了也壞事。像咱們就正好,哈哈,大智慧。”
劉羨陽附和道“中庸之道,大智若愚。”
她隨即有些擔心,“劉大哥,咱們聊得這么開心,小陌會不會吃醋啊。”
劉羨陽說道“不如回到寶瓶洲,咱倆就假裝不認識或者干脆今天就假裝沒談攏,傷了和氣,異姓兄妹反目成仇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