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?跟著詢問一事,“五色土還好說,萬年土怎么講?”
難不成人間到處可見的泥土也有年齡,有那道齡高低?
楊?是個話癆,難怪姐姐楊徵總說他上輩子該是個啞巴,這輩子才會如此找補回來。
老人笑答道:“五行當中,土性才是最難維持純粹二字的。若是不信,且低頭看看我們腳下,這承載萬物、一切有靈眾生的人間大地,若是過于……干凈了,如那至清之水,能養活魚么。”
冪籬女子點點頭。此說奇絕,通玄理,妙不可言。
楊?頓時對老人刮目相看,少年只知道這位楊氏清客,自號聾道人,是小四州那邊的寒族門戶,時常去楊氏打秋風。論道法,只是修道小成,生平喜好搜集,精于鑒藏,是版本目錄學的大家。先前在家族見過兩次,楊?本以為就是個騙吃騙喝的“清談名士”,不曾想還真有點門道。
最不在意這些天下事、也完全插不上半句話的,就是古貌老人身邊的那個中年男子,心不在焉。
商角見那名叫田共的男子倍感無聊,便主動與之閑聊起來,有的聊,就不無聊了。
田共也只當“商角”與自己一般是那陪襯人物,便同病相憐,用一口不太純正的幽州官話與之聊了些有的沒的,心中卻是感激。
當然不是田共對那名叫露珠的侍女起了色心,田共沒這份膽識,弘農楊氏嫡系子孫身邊的體己人,哪怕是個婢女,也不是他可以高攀的。
總覺她的眉眼,與一位家鄉人氏有幾分相似。所以田共忍不住就要多瞧幾眼,不過田共心知肚明,定是巧合罷了。
一個人的口音,怪跟澀,還是有差異的。
同樣是幽州官話,楊?就是那種讓旁人聽來別扭的感覺,田共卻是一開口就知道是別州的外鄉人。
青冥天下一向有諺語,天不怕地不怕,單怕幽州弘農郡人打官話。所以便有調侃,與弘農楊氏子弟聊天,要么左耳進右耳出,干脆全不搭話,只要還想著回話,就得豎起耳朵認真聽,否則就會完全聽不懂。徐續緣跟楊?對話,就很費勁。之前跟兩位姐姐一起晃悠悠游歷幽州地界,期間途徑弘農郡,就領教過了那邊人氏的厲害,例如市井婦人罵人,既毒辣也巧思,喜好罵上了歲數的男人為老甲魚,罵那些游手好閑的浪蕩子是浮尸。又比如罵自己而不罵丈夫,只需一句“我將來必定做寡婦的”,極顯功力。
此外弘農郡士女,酒席上多能飲酒唱拳。女子雖天然嗓音軟糯,姿態卻豪邁,卷袖遞手,眉眼飛揚,故而別有一番韻味。同桌看官在旁聽拳,真是欣賞美景,耳目一新。
其實這個商角,真名徐續緣,尤其他那兩位親姐姐,都是了不起的得道之士。
青泥洞天的主人,徐棉。天壤福地的共主,許嬰嚀。
又是兩位躋身十人候補之一的山巔修士。
徐續緣瞥了眼冪籬女子,她們家鄉有習俗,女子即將嫁為人婦,出閣時都會將一枚“風花雪月”花錢佩戴在身,傳言便可以夫婦情愛永久恩好。
這類花錢銅質極重,文字佳美,品相精好。富家造屋,將其嵌入正梁,主人可發大財。
世家豪閥之間的聯姻,嫁人娶妻,真是賭博一般,買定離手,概不退貨。
可惜可惜,這么漂亮的女子,全無相夫教子的心思,算是憑此舉表明心跡,這輩子嫁予道法了。
徐續緣出門在外,打定一個宗旨,四海之內皆兄弟,反正他家底不薄,那就用錢開道,以真金換真心。朋友跟他借錢那叫借嗎,那是把寄存在他這邊的錢取回去。山上的朋友,“借”法寶、靈書秘笈,亦是同理。總之徐續緣從不讓錢字大過朋友兩字。
徐續緣正色問道:“敢問金聲道友,為何要心心念念修道成仙?有那宿緣、夙愿,今生此身,偶然記起,便起了求道之心,成仙之志?”
這種情況在山上是常見的事。